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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兩人到了草坪中,天玄劍披劍出鞘,立下門戶說:「你先攻一劍,我要你一招便受制,好好上。」

  中海心中有點不信,一聲輕叱,一劍點出。

  「錚」一聲輕吟,中海的劍向外一崩,對方的劍影飛旋而入。他向側一閃,沒閃開,劍如影附形輕貼在他的右肩窩,他的劍尖卻伸在天玄劍的右耳外側。

  天玄劍收劍後退,朗聲道:「天下運劍秘訣之多,有多至三十六訣,其實,生死相拼時真正派得上用場的卻聊聊無幾。」

  他將劍伸出,說:「我已立下門戶,你試全力進攻,便可體會其中妙處了。」

  中海依言展開了快攻,點、拂、錯、攔、沖、刺、斃、削……可是,不管他從任何方向進攻,天玄劍只在原地轉動,暴起陣陣鏘鏘撞擊錯劍聲,劍只在天玄劍的身軀左右弄影,根本近不了身。

  天玄劍只是上拂下撇,斜震輕錯,眼看一劍刺入,但只從天玄劍的外側錯過,從頂至踵的身前一尺長徑之內,中海的劍根本無法進入。

  「住手!」天玄劍笑著叫。

  中海滿頭大汗,苦笑道:「前輩封得太緊,腕力驚人,不愧……」

  「呵呵!少廢話,你能用得上多少訣。」

  「確是少,花招全用不上。」他由衷地答。

  天玄劍呵呵大笑,笑完說:「不是花招用不上,只是我沒給你用上的機會而已。攻守皆須側身出招,劍必須攻入徑尺的中宮方可有效。而劍卻不能自行折向攻偏門,所以封易攻難。因此,首先你必須具有雄渾的內力,方可將對方的封勢化解,震不開對方的劍,你永遠無法攻入。其次是快,機會是稍縱即逝,抓不住電光石火似的空隙一舉攻入,就毫無用處。然後是要穩要狠,絕不胡亂出招,沉實冷靜,不可妄發,不發則已,發則必中。狂攻只有浪費精力。不僅唬不住人,反而自陷死所予人以可乘之機。至於准與不准,反而次要,臨敵以神馭劍,除非你根本無法心意神合一,不然取鼻尖不會誤中嘴部。我的天玄劍法其實妙訣在此,世間絕無所謂過玄的絕學,唯一可靠的是經驗與機智。劍術經數千年來的研究發展,上承春秋遊俠的技擊,下迄本朝的武當的後學高人,雖日益發揚光大,但基本要訣仍然改變極微。來!折枝代劍,你我一面拆,一面解說,你會很快就領悟的。小心了,我一面是喂招,一方面也下手不容情,多捱一次揍,多一次經驗與教訓,怕痛失手,百事無成。準備了!」

  足足練了近半個時辰,中海身上大概挨了百十幾次打擊,他感到渾身火辣辣地不是滋味,但他毫不叫苦。可喜的是,愈往下練,挨揍的機會愈少,證明他的進境驚人,心領神會,獲益匪淺。

  兩人停手坐在樹下歇息,天玄劍額上見汗,中海則渾身上下全濕了。

  天玄劍丟掉手上的樹枝,笑道:「教你這種人,十分吃力費勁,一點即會,簡直要將我壓箱底的貨色全掏出來才應付得了你。你很聰明,但內力太差,氣功的火候不夠,震不開江湖一流高手的劍,你很難和一流高手爭長短,取勝的機會不多。因此,你必須在氣功上痛下苦功。你的氣功基礎打得不夠好,雖是正宗練氣術,也難望練臻爐火純青之境。你聽,天宇中琴音縹緲,老傢伙意興未盡,還有些少時刻,我指點你練氣的心訣,怎樣?」

  中海顧不得擦汗,連忙整衣下拜。

  天玄劍一把將他擒住,笑道:「我不許你行重禮,我是個不重世俗的人,而且年未半百,不敢妄言收徙,更不好為人師。我之所以指點你,只因為發覺你的為人值得指點而已。坐下啦!聽,琴聲中充滿殺伐之機,老傢伙已有所發現了。」

  天宇中,縹緲的琴音逐漸清晰可聞,三兩個零亂的音符跳動,令人聞之悚然發冷。

  「那是……是什麼人?」中海悚然自語。

  「六指琴魔杜元坤,在下麵的魔湖草廬隱居。」天玄劍若無其事的說。

  「哦!難怪琴藝如此玄奧。」

  「別理他,定下心神聽我指點你的練氣心訣。你必須排除雜念,不為外魔所侵,練氣最忌分神,定力不夠會岔氣傷身,不殘即廢。」

  許久,天玄劍一躍而起,匆匆地說:「不錯,你值得愛惜。今後務必持之以恆,必能日有進益。只要功夫深,鐵杵也能磨成針,好自為之。走!我帶你去看看元老。」

  元老,是指六指琴魔杜元坤。中海火速結束,將針盒藏入汗水淋淋的懷中。

  「帶上劍。走!」天玄劍說,領先便走。

  兩人從高峰向下麵攀降,天玄劍一面說:「六指琴魔是位受人尊敬的世外高人,可是,這次恐怕難逃即將到臨的江湖大劫。下麵那座大湖叫做魔湖,據說中藏異物鬼怪,但元老卻愛上了這兒的幽靜清雅,在湖旁建了一棟草廬,每年夏間都在這兒消磨大好光陰。小心了,切記不可暴露形跡。」

  魔湖臨峰角一面,水濱山涯的叢林中果然有一棟茅舍。一座石嘴伸入湖中,石頂的隙縫中,一株傘形的巨松盤虯如怒龍長鬣,枯枝如向天空騰搏的巨爪。松樹下,一個灰袍老人正襟危坐,石案上置了一張古琴,一個石香爐中升起了嫋嫋輕煙。

  天玄劍和中海到達了屋右的湖濱,距石嘴不過五七丈,琴音剛好悠然而隱。但天宇中,似乎音符仍在隱隱跳動蕩漾,餘音嫋嫋。

  六指琴魔雙手置在膝上,並未轉頭,端端正正的面湖而坐,冷冷地說:「你們可以出來了,幸而你們不曾拔劍。」

  中海吃了一驚,正想從隱身出站起,卻被天玄劍一把按住了,示意不可出聲。

  茅舍兩側,掠出三個青影,全是青勁裝背了劍的武林人。一個灰發挽結,一個白髮挽了一個道士髻,一個光頭,額頂有戒疤。雖則他們全穿了青勁裝,但從他們的頭上,可看出一俗、一僧、一道。

  三人距六指琴魔身後兩丈左右便站住了。

  六指琴魔方泰然振衣站起,從容轉身。

  中海與他們相距不足七丈,在草叢的空隙中全神向眾人打量。

  六指琴魔身形修長,相貌清臒,一雙老眼依然明亮,三綹白髯拂胸,站在那兒顯然有出塵之概,仙風道骨,不沾人間煙火味。

  「來了這許久,諸位有何見教?」六指琴魔冷冷地問。

  「晚輩傳信來了,打擾前輩的清興,罪過!罪過!」老道稽首朗聲答。

  「傳信?哼!老朽早已發覺隱藏在諸位心中的重重殺機。傳何人的信?」

  老道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說:「晚輩奉敝長上手諭,替前輩帶來令甥的家書,請前輩過目。」說完,上前雙手將書信呈上。

  六指琴魔接書拆開,片刻間臉色大變,厲聲問:「貴長上是誰?老朽的外甥目下在何處?」

  老道悚然後退,說:「敝長上是誰,晚輩迄今仍未見過他的廬山真面目……」

  「呸!什麼話?你松風道長在江湖中大名鼎鼎,竟甘心受人驅策又說不知驅策你的人是誰,誰能置信?」

  老道退回原處,急急地說:「前輩不信,也是無法辯解的事,事實確是如此。」

  六指琴魔向前舉步,陰森森地說:「老夫留下你們,貴長上自會來向老夫解說的。」

  和尚挺胸上前一步,呵呵大笑道:「前輩不須動手,貧僧三人俯首聽候處治,但話可不得不講明,敝長上功臻化境,出沒宇內宛若神龍,只接見貼身的少數親信,供奔走的人不但難獲一見,連誰是自己人也毫無所知。貧僧與松風道長和紅砂掌駱施主,湊巧被同時召見,受命一同前來傳信,所以互相認識,不然咱們三人還不知道是同道呢!老實說,敝長上已有交代,說是前輩如果不肯按令甥書上所陳說為敝長上效力,著貧僧三人找機會提頭回報。咱們三人有自知之明,自問不是前輩的敵手,如何處治,悉任前輩卓裁,咱們三人書是傳到了,如果在期限之內無法返回覆命,那麼,令甥的人頭,便不會安穩地留在脖子上了。據貧僧所知,敝長上召見時雖不以真面目示人,但從聲音中可以猜出敝長上的為人。他語音尖厲,每一字皆有逼人的威勢,定是個無情而冷酷的人,令出如山,心狠手辣。前輩如不以令甥的安全為念,儘管將咱們三人淩遲碎剁,咱們無力反抗,也用不著反抗了。」

  六指琴魔呆住了,久久方問:「老夫遨遊天下,孑然一身,知道老夫有親眷的人少之又少,誰將敝甥擄走的?」

  「貧僧一概茫然,毫無所知。」

  「你難道甘心讓人驅策?你一心和尚豈是甘心受人驅策的善男信女?」

  一心和尚搖頭苦笑道:「貧僧不敢多說,說來也難令前輩相信。可以說,即使將我分筋錯骨,五刑相逼,貧僧也不能吐露片語隻字。」

  六指琴魔將書信納入懷中,咬牙道:「你們可以走了,愈快愈好,免得老夫動了殺機。寄語那位自稱江湖神秘客的人,老夫的外甥若有三長兩短,他將寢食難安,老夫不是甘受威迫的人,叫他不要過分。」

  一心和尚籲出一口長氣,說:「貧僧定將前輩的話稟明。貧僧等告辭,今後傳金雲玉版的人,自會前來請前輩的大駕,在未接獲金雲玉版令之前,前輩幸勿遠離。」

  三人行禮退走,去如電射星飛。

  六指琴魔木然屹立,目送三人去遠,久久方將目光移向天玄劍和中海隱身的地方,老眼中殺機怒湧。

  天玄劍向中海招手,現身黯然叫道:「元老,我來晚一步,唉!」

  六指琴魔一怔,眼中的殺機消失了,苦笑道:「原來是你。即使你早來一步又有何用?他們早已處心積慮地計算著我。想不到我一個閑雲野鶴,仍然難逃此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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