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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文人逸士,則游醉翁亭,刻有百十處摩崖碑刻,集各代名家之大成。

  那時的醉翁亭,還維持原始風貌,不曾擴建成樓,寶宋齋也是後人所建。附近的幾座小型八角亭也沒命名,九曲流觴也僅具雛型,遊客們用樹葉權充流杯。

  他們先遊歸雲洞,登南天門,在醉翁亭午膳,向居民買了兩壇釀泉(亭東南的玻璃泉或六一泉)釀制的佳釀,占了小丘的小亭開懷暢飲。

  遊客甚多,皆在醉翁亭流連,偶或有三兩個遊客,從這座小亭經過。

  翻江鏊不曾行腳京都,少不了問及京華勝跡。曹世奇三度往來京都,談及京華見聞頭頭是道。

  「那地方真的不好。」談起風土人情,曹世奇的批評頗為苛刻,「四四方方的高大城牆,圍住低低矮矮的宅院,除了皇城的宮殿頂,你在城外甚麼都看不見。秋風一起滿城飛沙,走在大街上,你像是到了異邦外國,每一個人說一種你聽不懂的語言,每個人穿的衣褲也各式各樣。說難聽些,那簡直就是一個四十裡巨大的獸檻,囚禁著各色各樣的飛禽走獸,日子真難過。」

  京都城高三丈五尺五,建宮殿建了十三年。那時,完全以兵壘的形式築城,防備蒙古人反攻。

  城內除了宮殿之外,不許百姓建造樓房。各城門的雄偉城樓還沒興建,光禿禿的巨大城牆上只有九座小形的城門樓。

  天下富裕的富戶,以及各地的貧民,不斷往京師強迫移徙,貧富的差距愈拉愈大。各地的方言在這裡大集合,摻雜有鳳陽腔的官話剛成型,推行還有待努力。

  新的朝代建立不久,你還奢望甚麼?曹世奇以一個山明水秀的江南人目光看京師,難怪愈看愈生氣。

  京都自唐代的范陽郡淪亡之後,便一直成為異域。然後經過遼的南京、金的中都、元的大都一直是遊牧民族的地盤。

  尤其是蒙古人在這裡建大都,把這一帶所謂幽燕之地,以及山東、河南,所有的百姓殺掉十之九,走上百里不見人煙。

  元末群雄並起,劉福通大宋旗下的猛將關先生,從河南打入山西,進入察哈爾逼大漠,殺入大元帝國的上都(庫倫)。然後東進遼陽,打進朝鮮半島,佔領高麗皇都,最後死在那裡。這期間,他的兵馬縱橫萬里,沿途除了追殺蒙人、遼人、金人的部隊之外,城堡只有極少的人煙,如入無人之境。

  可知大明皇朝往北(以及西北)移民,實在有其迫切的需要,有皇帝,有皇城,而沒有人民,像話嗎?

  這就是當年大明皇朝的帝都,百廢待舉。一個從江南花花世界,突然踏入京都的人,唯一的念頭,是趕快回江南快活去也,此地留不了爺。

  「聽你所說,咱們家鄉被迫遷徙的,生活豈不是很苦?」翻江鏊似乎有點不相信。

  「那能不苦?」曹世奇不住搖頭苦笑,「遷徙的人有兩種:富人和窮人。富人坐吃山空,窮人永遠從事低下的行業苦熬。」

  「那就鋌而走險呀!」

  「鋌而走險?兵比人多,如何走險?我在真定府,兵的人數比百姓多兩三倍。咱們一些江湖朋友,三三兩兩往北走,到京都看風色,結果一個個敗興而返,那裡不是江湖朋友發展的獵食場。」

  他想到幻劍飛仙,想到一劍三奇歐陽虹。這些人都是失望地離開京都的,途中如果沒有他插手干預,這些人恐怕屍骨早寒了。

  至於西山雙劍客,他們是軍籍人員,生活的範圍有發展的空間,可以適合京都的環境。

  想起幻劍飛仙,眼前突然出現幻劍飛仙的倩影。

  「兄弟,你怎麼了?」翻江鏊發覺他的神態有異。

  「哦!沒甚麼。」他定下神,收回目光。

  一位明眸皓齒的美麗女郎,正微笑著沿小徑接近小亭,面龐與五官輪廓,的確有七八分神似幻劍飛仙尚綠雲姑娘。

  女郎的年紀與健美的身材,也與幻劍飛仙相像,穿的是綠衣綠裙。

  仔細留意察看,他知道看錯了人,這位女郎不是幻劍飛仙,而是他一時產生錯覺,也表示他心中,對幻劍飛仙有相當濃厚的關切和懷念。

  在後期的接觸中,他對幻劍飛仙的好感與時俱增。他終於明白,他對幻劍飛仙的第一印象是錯誤的,幻劍飛仙不是驕傲自負的女人,反而是善體人意的可愛小姑娘。

  也可能是俏皮潑辣的杜琴出現,襯托出幻劍飛仙的善體人意優點,加強了他對幻劍飛仙的瞭解,產生情投意合的融洽感覺。

  翻江鏊是背向綠衣女郎的,本能地轉首回顧。曹世奇的剎那間失神,老江湖知道必定事出有因。

  看到綠衣女郎,翻江鏊臉色大變。

  女郎腳下輕盈,明眸緊吸住翻江鏊的眼神。

  「你知道我是誰,是嗎?」女郎站在亭欄外笑問,沒流露絲毫敵意,落落大方的明媚笑容,任何人看了覺得可愛。

  翻江鏊卻驚得幾乎跳起來,女郎的托大,已表示出敵意,來者不善,相見絕非偶然。

  「聽說過你這號人物。」翻江鏊警覺地推箸而起,「綠衣使者餘含芳,揚州天羅院院主。」

  天羅院,天下四大殺手集團之一,據說人手並不多,但該院所接的買賣從沒失敗過。而該院買賣花紅之高,即高居四大殺手集團之首。

  天羅院信譽佳,但聲譽卻差,因為該院辦事的宗旨,強調買賣是買賣,與恩怨是非無關。

  不管誰,只要有錢,任何人皆可請他們辦事,是非曲直他們概不過問。那麼,沒有錢豈不註定了要受害?

  天羅院也有長處,那就是不用暗殺手段完成買賣。

  天羅院的院主親自找上頭來,事態嚴重。翻江鏊曾經是一代梟雄,見微知著,經驗老到,已經知道對方必定沖他而來了。

  「張大爺不愧稱江湖仁義大爺,知道我綠衣使者這號人物。三個月前,我的人總算查出此地的張大爺張斌,就是翻江鏊張沖,可見本院的消息,仍不算靈通。」綠衣使者一面說,一面用目光打量泰然安坐的曹世奇,「此後不斷查證,真費了不少工夫。」

  「其實,張某並非故意改名逃災避禍,在地方鄉親中周旋,確也不宜使用江湖名號。余院主必定是為買賣而來,張某似已落入院主算計了,身上沒帶兵刃,身邊沒有人可用。不過,張某仍有放手一搏的勇氣。」

  翻江鏊撈起長衫的衣尾掖在腰帶上,舉步向亭外走。

  「你有三個人呀。」綠衣使者舉手一揮,「我帶了兩個人來。」

  不遠處的大樹後,出來了一個穿青衣挾布卷中年遊客。

  下麵通向醉翁亭的小徑,另一個青衣人正緩步向小亭接近。

  「我這兩個長工,不知道甚麼叫武功,這一位……」翻江鏊指指曹世奇,「是在下稍為稔熟的朋友。餘院主,你最好不要傷害無關的人。」

  「嘻嘻……」綠衣使者嬌笑,「只要無關的人不插手,本院的人犯不著傷害無辜,傷害無關的人無利可圖,我們不會做這種浪費精力的事。」

  「餘院主,你這些話,表示你為人還不算太壞。」曹世奇含笑整衣而起,「先用話警告無關的人,情至義盡,按理在下不該插手,但情勢不由人。我在張老哥家中作客,他陪我來琅琊山遊玩,因而身邊不帶隨從保護,我能不插手嗎?我不是不講道義的下三濫混蛋。」

  「老弟,沒有你的事。」翻江鏊急叫。

  在翻江鏊眼中,曹世奇只是一個文才比拳腳了得的不文齋的小東主,拳腳聊可自衛,見過世面,跑過不少地方,替人跑京師找尋親友,才華與見識應付裕如。要和江湖的武林高手較量,簡直是以卵擊石開玩笑,所以急急阻止他強出頭。

  「呵呵!張老哥,今天如果我貪生怕死置身事外,日後我還有臉見人嗎?」曹世奇大笑,走近翻江鏊,「張老哥,你並不蠢呀!」

  「咦!你……」

  「你要明白,江湖朋友辦事,留活口見證是大忌。殺人滅口不留見證的規矩,你懂,他們也懂。你以為餘院主這幾句話,她就讓我和你的兩個長工,活著胡說八道?別蠢了,老哥,她只求快辦完正事,如何善後,是她的兩個殺手的事,避免我和長工三個人妨礙她的行動。」

  「可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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