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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在下姓沙,名步衡。」

  「沙兄不必多費精神了,早早歇息養神。」

  「在下……」

  「你定然感到腹中饑餓,但必須忍耐,暫時不能進食,明早我再替你弄些清淡粥糜充饑。」方大郎說完,拍拍對方的肩膀又道:「同房的鄉親都是古道熱腸的人,如有所需,出聲招呼便可,不必客氣。」

  沙步衡本想喚住他,告訴他一些事,但終於忍住了,閉上眼睛養神。

  後進獨院中,先後來了兩批客人。由於後院與上房的客人另有走道出入,因此並未驚動外面的人。

  一早,方大郎熱心地察看沙步衡的病況,然後匆匆招來店夥,交代店夥準備病人的食物,方獨自別側院的偏僻處松筋骨。

  他取來了一碗加了藥的清粥回房。同房的旅客正拾掇啟程,紛紛地向他和沙步衡殷殷道別,珍重叮嚀。

  室中一靜,他扶起沙步衡,笑道:「起來吧,進些食物。至遲今晚子夜時分,病即可離體。」

  沙步衡今天精神甚佳,目光已有神彩,接過粥碗道謝畢。凝神注視著他問:「方老弟今年貴庚?」

  方大郎大感突兀,但仍信口答:「在下虛長十八春。」

  「哦!你很年青哩!但不如老弟在江湖闖蕩了多少日子?」

  「闖蕩?三月以前,在下仍是遊歷天下勝境的書生,目下是有家難奔,有國難投。」他心情沉重地說,眼中湧起憤怒與無可奈何的神情。

  沙步衡一面慢慢進食,一面信口問:「是受了冤屈麼?」

  「正是。」

  「可否見告?」

  「不足為人道。大丈夫須自己解決困難,磨煉自己,以免庸庸碌碌過一生。」他神色肅穆地說。

  「老弟會方脈之學?」

  「略為涉獵,不敢說會,以免見笑方家。」

  「兄弟經過多位郎中診治,愈治癒槽,而老弟一方見效,可說神乎其神。」

  「沙兄誇獎了。」

  「老弟行醫麼?」

  「略通之無,豈敢行醫誤人性命?」

  「但你仍然行醫濟世。」

  「在下怎能見死不救?」

  「如果兄弟不幸未遇老弟,能拖多久?」

  「不會超過十二個時辰。」

  「非死不可。」

  「萬無生理。」

  「謝謝你,古人天相,天教老弟前來解危,從柱死城中將我救回。老弟練了多少天武?」

  「這……」

  「請勿相瞞,老弟目朗發豐,肌膚潛勁蓬勃,神定氣閑,器宇超絕,定已獲內家真傳,身手已臻上乘。兄弟雙目不盲,老弟練的是正宗氣功。」

  「看來沙兄定是此道高手。」

  「為何不在江湖行道?」

  「在下不是江湖人。練武只是為了強身,別無他望。」

  「老弟行醫救人,如果難道對方是人所不齒的凶魔,是否也肯加以援手?」

  方大郎淡淡一笑,不假思索地說:「如果要在下專程去救他,自然不加考慮。假使相逢其會。在下會毫不考慮地加以救助。」

  沙步衡將空碗還回,笑道:「兄弟相信老弟這是由衷之言。請教,兄弟到底是何怪症?」

  「很簡單,時疫而已。」方大郎語氣堅定地說。

  「那些郎中都沒看出來?」

  「只因為外症已易,所以診斷錯誤。」

  「不會吧?」沙步衡懷疑地問。

  「沙兄必是曾經受傷,該傷可能是沾染毒物。而你自己可能亦認為是中毒,以毒藥治之,希望收以毒攻毒之效,因此……」

  「兄弟明白了。總之,如果沒遇上你,世間便沒有我這個人了。哦!提起時疫,兄弟想起一個人。」

  「在下浪跡江湖僅百日左右,所識有限。」

  「你所說過行疫使者其人麼?」

  「聽說過,那是一個極為可怕的鬼魔頭,橫行江湖中三十餘年,神出鬼沒。他可以令上百人暴病而死,極為任性,誰拂逆了他,必須死無葬身之地。江湖上無論黑白道朋友,提起此人莫不心驚膽跳,恨之切骨,但又無可奈何。據說,天下間見過他廬山真面目的人,屈指可數,至今依然是近百年來,最神秘最可怕的老魔頭。」

  「你對他的為人……」

  「在下不會見過此人,不敢妄論是非。」

  「江湖上的謠言與傳聞……」

  「在下不相信傳聞。」方大郎冷冷地說,挺身站起。

  「傳聞絕非空穴來風,老弟為何不信?」沙步衡追問,神色不變。

  他冷冷一笑,無限委屈的說:「在下便是傳聞與謠言下的受害者。目擊的事實有時也有錯誤,眼睛不一定靠得住,何況是傳聞與謠言?」

  「老弟有無限委屈,何不說來聽聽,有朋友分擔痛苦,解憂解惑……」

  「不可說,不能說。沙兄,好好養息,午夜之前,你體內誤服的毒物可排出體外,毒出病除。」

  「老弟有事自便……」

  「為了照顧你,在下明天方放心離店。」

  沙步衡的頰肉在輕微抽搐,用奇異的音調說:「謝謝你,老弟。天下間,你是第一個令兄弟由衷敬佩與感恩的人、」

  方大郎呵呵笑,說:「別抬舉我了。小事一件,不值一提。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出門人大家互相照顧,是應該的,請勿放在心上。」

  ***

  房門倏開,店夥領著兩名青衣大漢入室。兩大漢粗壯如牛,豹頭環眼,各佩了一把巴首,相貌威武。

  店夥神態卑謙,向兩大漢欠身,指著方大郎說:「這位就是救了敝店垂死的病人,醫道神乎其神的客官,床上的病人,本城群醫束手,客官兩服藥使將人救活了。」

  一名大漢大踏步上前,咧嘴一笑,問:「閣下是郎中麼?」

  方大郎搖頭,泰然地說:「不是,在下只會一些土單方。」

  「店夥說你是神醫。」

  「碰巧而已。」

  「跟我來。」大漢傲然地說。

  「你是說……」

  「少廢話,叫你來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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