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雲中岳 > 江漢屠龍 | 上頁 下頁
一六二


  貨船的九個船夫,幾乎嚇昏了,跪伏在艙內求神靈庇佑,殺聲與慘號情聲令他們失魂。

  終於,有人出現在艙面。

  「饒命!好漢爺饒……饒命……」兩個膽子稍大的船夫一面磕頭一面哀叫。

  「我們幫你們把船推下水。」站在艙門外的黑衣人和氣地說:「打起精神來。回去之後,今天的事,守口如瓶,以免官司上身。快準備。」

  當他們鑽出艙準備時,下碇的三艘官船,已經遠在下游五六裡外了。

  ***

  洲很大,有樹林,沒有村落,但不時可以發現一些種雜糧的地,種地的人要等春天才能到洲上來。

  洲上視野不良,百十個人怎夠分配?追了不久,足跡消失了。

  人再次分散,每十個人為一組。半個時辰之後,人都不知搜到何處去了。

  昊天一筆郝大光,帶了九位一等一的高手,散開成一列,每人相距約兩丈,在比人還要高的幹的蘆葦與蒿草中,分荊撥草尋找,慢慢向東移動,枯葦折斷倒偃的聲浪此起彼伏。這種鬼地方,任何一叢蒿草都可以藏人,如不用卷席式搜索,絕難發現匿伏的人。

  昊天一筆走在中間,他是這一組的司令人。鑽出濃密的幹蘆叢,突然眼前出現一座草棚。

  那是夏秋之間,獵禽人住宿的草棚,冬日飛禽絕跡,雁鳧南飛,這些棚屋便成了水賊暫且藏身的地方。

  棚中果然坐著一個老婦人,破棉襖,破花巾包頭,兩鬢花白,滿臉皺紋。

  三根樹枝建成架,吊著一隻陶壺,下面用幹蘆枝生火,可以取暖又同時煮物。陶壺形狀像缽,裡面蒸氣上騰,肉香四溢,煮的一定是肉類。

  看到有人出現,老婦毫不感到驚訝,上了年紀的人,世間百態看多了,什麼都不在乎啦!天底下不會有新鮮事發生,發生了也引不起老年人的注意。

  「咦!居然有人。」昊天一筆反而感到意外:「朋友們,歇會兒。辛苦了一個多時辰,他娘的!早膳還沒有著落呢!」

  十個人一面咒駡王一鳴該死,一面到了草棚前。

  「你們是上次在洲尾作買賣的那批人?」老婦用鄉音濃濃,似乎有點鼻塞的嗓音說:「大前天,黃州的巡捕來過,你們還不走?」

  「老大娘,不要管我們走不走。」昊天一筆看了看陶缽裡的食物:「唔!好香。」

  「狗肉,當然香。」老婦冷冷地說。

  「狗肉?」昊天一筆趕忙縮頭退開,捂位鼻子似乎要作嘔。

  「你以為我張縫婆是大富豪,買得起這麼一大缽雞鴨魚肉嗎?」老婦以老賣老地罵人了:「天殺的!走遠些,這可是我老婆子三五天的糧呢!你們這些強盜有論鬥秤的金銀,別想打老婆子這缽肉的主意。」

  另一位不怕吃狗肉的仁兄過來了。在懷中掏出一錠五兩的碎銀。

  「五兩銀子,你可以買十斤豬肉。」這位仁兄把銀子往張縫婆的腳旁一丟:「買你這缽狗肉,咱們十個人吃剛好。老婆子,你不賣也得賣。」

  「九個,別把我算上。」昊天一筆悻悻地說:「他娘的!狗吃屎,哪能吃?」

  張縫婆一把撿起銀子,抓得緊緊地,似乎怕銀子會跑掉,貪婪的表情令人好氣又好笑。

  「真的?你……你們可不要後悔哦!」張縫婆說:「魚還吃死屍呢,你這位爺吃不吃魚呀?」

  「胡說八道!」昊天一筆信口說。

  九個人不再客氣,用蘆管當筷,穿起大塊狗肉,坐在火旁大快朵頤,暫時忘卻搜人的事。

  張縫婆退在一旁,看了這些人的窮吃相大搖其頭。

  昊天一筆獨自在棚外,不住留心向四面察看。

  「老婆子,今早曾否有人來過?」一位中年大漢信口問:「兩男一女三個人。」

  「這裡除了你們這些避風頭的強盜,怎會有人來?」張縫婆撇撇嘴說。

  「這裡叫什麼地方?」

  「蘆洲。」

  「哦!洲上,長滿了蘆荻,所以叫蘆洲。」另一位肥頭大耳的人自作聰明笑笑說。

  「沒知識!」張縫婆又用話刺人了。

  「老婆子,我說錯了嗎?」

  「當然。這裡,也叫邏洲。」

  「沒聽說過。」

  「所以婆子我說你沒知識,這裡可是武昌縣的古跡。」

  「那你說說看。」

  「你們吃了婆子我一塊狗肉充饑,給了婆子我五兩銀子。」

  「沒錯。」

  「銀子不能充饑,你們受過於施。」

  「唷!老婆子還會掉文,哈哈……」另一人大笑起來。

  「很早很早以前,一兩千年啦!一個叫伍子胥的人逃楚出關,在這裡向漁父求渡。」張縫婆搖頭晃腦說:「漁父唱了兩句:灼灼兮侵己私,與子期令蘆之漪。過江之後,伍子晉解劍送給漁父作謝。漁父很不高興說:楚國出重賞栗五萬石,封爵執圭作大官,買你的腦袋,我豈是為了你這只值百金的劍渡你?伍子胥羞慚地走了幾步,回頭一看,漁父已覆丹而死。」

  「哦!有這麼蠢的人?漁父為何要自殺?」

  「為了讓伍子胥相信,他不會向官府出賣伍子胥呀!漁父是敬佩伍子胥才這樣取義呀!死了的人是不會出賣任何人了。就為了蘆之漪三個字,這裡才稱為蘆洲。你們這些不仁不義的人,是不是也該死呢?總不能讓守義的人去死吧?」

  「你這瘋婆子……哎……我……我不能動了……」

  九個人都不能動了,吃了狗肉的人都不能動了。

  老婆子哈哈大笑,笑聲如銀鈴,那像一個老婆子。

  棚外的昊天一筆大吃一驚,手一抄,生死筆在手。

  身後,熟悉的陰笑聲刺耳己極。

  昊天一筆汗毛直豎,倏然轉身回顧。

  「三隻鷹……」他虛脫地尖叫,像是失了魂。

  身後三丈左右,一排站著三個黑袍人,左襟上,各繡了一隻展翅金鷹圖案,背手而立,臉色陰沉。

  「你老兄並不健忘。」天鷹冷冷地說。

  「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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