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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人未到,臭氣先至,那窩囊勁實在令人不敢領教。只聽吧嗒吧嗒草鞋連聲,他已到了廳中。

  後來跌跌撞撞跟上來兩個店夥,餓虎撲羊似的撲到,有一位店夥手急眼快,一把揪住髒和尚的破衣領,搭在他腰中爛草繩,雞鳴狗叫似的嚷叫:「禿爐,你還往哪兒跑?乖乖的替我滾出去吧?」

  和尚一裂嘴,扮著鬼面兒笑道:「夥計,你得小心,髒和尚身上就這一件僅有絕無的八寶遮羞衲,你要是一撕拉,下麵嗎,哈哈!可不太雅觀。桌上正有位嬌滴滴甜甜蜜蜜的花不溜丟大姑娘,我和尚光著來光著去不大緊,小心有人掉剝你的臭皮囊。」

  店夥一聽愣住了,看和尚破袍內果然露出褲子,萬一拉掉真尷尬哩!急忙鬆手而大罵道:「你敢撒賴?看大棍子能揍翻你這臭和尚嗎?滾!給我快滾!」

  兩店夥合力一推,卻推了個空。髒和尚轉身聳肩,已閃開兩人,咧開大嘴一笑,眯著睡眼嚷叫:「喂!你這鳥店講不講理?髒和尚有的是白花花銀子,你怎敢將財神爺往外攆?哎喲,大事不好……」

  髒和尚沒說完,店夥已先後撲上。髒和尚隨店夥前撲之勢,踉踉蹌蹌向綠衣女郎一上桌撞去了。

  髒和尚身上那股子酸臭氣,早將樓上的幾位男子熏得火起,再聽他滿嘴胡說,綠衣女郎首先忍不住,氣得柳眉倒豎,杏眼圓睜。髒和尚向她桌上撞去,她粉面變色,倏然站起,便待發作。

  兩錦衣青年也徐徐站起,泛青的臉陣陣殺機,髒和尚一到,左首青年陰陰一笑,右掌疾揮,突向和尚胸前按去。掌出無聲,看去不甚了了,文俊卻大吃一驚,暗叫:「不好!」認得那宇宙神龍獨霸武林的九絕掌,以陰柔力道發出,中者內臟經脈全被震斷,歹毒絕倫。

  當年在白鹿嶺石筆峰,宇宙神龍就在袖中向他下了兩次毒手,幸而文俊堅如鐵石,且相距甚遠,兩次都未受傷,但令人窒息不可抗拒的魔力,他卻親身領教過了。

  後在峽谷與恨海狂人相處經年。恨海狂人早年曾和宇宙神龍之師塞北人魔鬥了三天三夜,對九絕掌力知之甚詳,曾將這種絕學告訴了文俊,所以他一看便知。

  髒和尚要被掌力按實,勢難倖免。說時遲那時快,就在文俊要搶出發掌的瞬間,奇變發生。

  髒和尚腳下突然一滑,身軀向側疾倒,蹬蹬蹬橫沖四五步,說巧真巧,恰恰好躲過那致命一擊。髒和尚身形未定,卻向綠衣女郎叫道:「佛度有緣人,女菩薩行行好,施捨髒和尚一次,這些店夥狗眼看人低,只消女菩薩閒話一話,就可教他們滾蛋!髒和尚剛在枉死城餓鬼穴中逃出,這一餐非吃不可哩。」

  綠衣女郎粉面鐵青,輕啟櫻唇冷冷地說道:「不錯,你剛才是從枉死城中逃出來了,請問,老禿驢你在那座名山參禪?上下如何稱呼?」

  「哈哈!髒和尚上髒下也叫髒,就名叫髒髒,我的廟在風流山,對的是野狐禪。姑娘……哎……」他突然向側一倒,驚叫出聲。

  「哧哧」兩聲,隨著髒和尚跌倒聲同時乍響,有人倏然站起。

  原來綠衣女郎不等他說完,粉面鐵青,玉手一抬,兩支竹箸電射而出。相距不足八尺,斷無不中之理,眼看髒和尚性命休矣!豈知他恰好向側滑倒,在刻不容發中及時躲過。嗤嗤兩聲竹箸入壁間半尺有餘,一線之差,幾乎將鄰桌的兩個崆峒門下,在肩開了個窟窿。

  他兩個本是背向壁間淺酌低語,似乎不屑理會這面的爭執,竹箸射來,可把他倆惹火了!兩人同時拂袖倏然站起,只一閃,便攔在髒和尚的身前。

  左首那位,滿臉殺氣,向綠衣女郎說道:「姑娘一手『流光飛箸』著實高明,差點將在下兩人全算上了,在下兩人乃甘州揚敬堂和白起風,姑娘可否將芳名見告?」

  綠衣女郎先是黛眉一皺,卻又不怒反笑,媚眼兒一瞟,銀鈴也似的笑聲繞廳四逸,媚極蕩極!

  崆峒兩門人知道她有意奚落,臉色轉青,正待發作。

  剛才發九絕掌的青年,挺身上前,兩手叉腰,冷哼一聲,傲然地說道:「閣下原來是崆峒門下有名的甘州雙英。兩位久與夷狄往還,難怪不知道卜姑娘的芳諱,但綠飛鴻的名稱,該有個耳聞吧?」

  頓了一頓,向另外少年一指說:「這是舍弟,人稱小周郎聞人霸。至於區區在下,嘿嘿!就是風流浪子聞人雄。假使你仍感到陌生,那麼,貴地近鄰漢中昊天堡,你總不會忘懷了。還有什麼要問的?」

  甘州雙英大震,暗叫一聲「糟!」糟得不可再糟!想不到在這小村店中,竟然巧遇宇內雙凶的子女。

  崆峒派雄峙關中及西北邊陲,弟子們在中原的勢力也夠龐大,以兩人的身手來說,未必就次於這雙凶的子女。可是崆峒派有不少人,和宇內雙凶或多或少有點交情。最討厭的是,宇宙神龍之師塞北人魔目前並非撒手塵寰,已經有兩甲子以上的年紀,功力已至化境。目下他結廬於延海附近,距南面的威遠營不遠,可算是崆峒的近鄰,那老魔頭誰敢惹得起?

  兩人心中暗驚,楊敬堂只好收起傲態,冷冷地說:「難怪!閣下有聞名的宇內雙雄撐腰,楊某真是走眼。久仰久仰,難怪!難怪!」

  風流浪子兄弟倆大怒。皆因宇宙神龍聞人傑,膝下只有一子,十年前不幸暴死蜀中,死因不明。留下兩個孫兒,平時溺愛過甚,以致臭名四溢。

  宇宙神龍平時不喜女色,但他的兩個孫兒卻反其道而行,難兄難弟好色如命。

  宇宙神龍的昊天堡中,高手如雲,宇宙神龍本人,更是高不可測。可是這對難兄難弟溺愛過深,而且大孫天資姿平凡得很,日夕沉迷在溫柔鄉中石榴裙下,所以始終未能出人頭地,只借乃祖余陰,在江湖無惡不作,卻生性狂傲,目無餘子,最恨人家揭他的瘡疤,說他們借乃祖余陰,得以雄稱江湖而已,他怎能不惱?

  這次兄弟倆專程赴贛,途經皖境,恰逢閻王谷的孫女兒綠飛鴻蔔雁。風流浪子遇上蕩婦淫娃,乾柴烈火,一拍即合。三個人床上功夫都有相當造詣,兄弟倆同穿一條褲子,狗男女闊床大被得其所哉。

  兩男一女足足快活了半月,覺得不太新鮮了,目前還有些小褲帶恩情,一同到贛省進行要事了。

  甘州雙英竟然抬出「宇宙雙雄」的招牌,其中含義像是說:「你有什麼了不起?只不過仗乃祖的威名庇護,在江湖鬼混而已。」這不啻觸他們的隱痛,兄弟倆自然受不了。

  小周郎氣量最狹,自視更高,「叭」一聲踢飛木凳,跨前兩步,怒叫道:「甘州雙英是什麼東西?敢小視你家大爺!讓你開開眼界,看昊天堡的絕學是否浪得虛名。」左手「金豹露爪」,右手戟指突出一記「二龍爭珠」,向楊敬堂搶攻。

  楊敬堂忍無可忍,他也是個狂妄人物,小周郎狂妄地一遞爪,心中顧忌被怒火一沖頓忘利害。冷哼一聲,一邁左腿,右手「葉底翻花」急拂小周郎右腕脈門,左掌急似奔電,「小鬼拍門」一掌擊出。

  兩個各懷戒心,一沾即走。就在人影乍分乍合中,突然肉香撲鼻,湯汁亂飛,接著是幾聲哈哈狂笑。

  兩人滿額滿頭都是肉汁,卻聽髒和尚大叫:「哈哈!怎麼!這肉湯邪得很,幹嗎不往我嘴裡飛啊!」

  甘州雙英和小周郎知道湯汁定是髒和尚攪的鬼,伸手摸掉臉上肉汁,同聲怒吼,猛撲髒和尚。

  「慢來慢來,紅燒獅子頭,你可別飛啊!我和尚要吃啊!」他手中撈了一個大肉團,猛地咬了一口;左手無意有意間,向撲來的三人一揚掌。

  三人突覺一股渾雄力道,狂濤似的卷到,身形突然一震,駭然止步,臉上全變了一個顏色。

  「妙啊,你也來!」髒和尚手上的半個紅燒獅子頭,連著那令人噁心的髒手,突然向綠飛鴻櫻口一伸,奇快絕倫。

  「禿驢找死!」綠飛鴻早有準備,一聲嬌叱,綠影一閃,人已到了髒和尚身側,翠袖倏揚,一絲銳風呼嘯由袖底飛出,直取髒和尚章門大穴。

  髒和尚不等她的「指風打穴」勁道近身,用破大袖往頭上一蓋,撒腿便跑,狂叫道:「不好了,女菩薩殺人哪!救命啊!」

  經過文俊桌邊,奇怪那盤辣子雞已不翼而飛,蹤跡不見。等文俊抬頭一看,不但髒和尚形影俱渺,綠影一閃。綠飛鴻也在梯口消失。

  接著是甘州雙英和風流浪子兄弟,同時躍下視窗,蹄聲挾著馬嘶,向南愈走愈遠,大概是追髒和尚去了。

  這一陣子大亂,把另外八名大漢嚇了一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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