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雲中岳 > 劍嘯荒原 | 上頁 下頁


  他們足跡所至,群魔喪膽,宵小斂跡,人們稱他們為「寰宇四侶。」

  五十年前,寰宇四侶先後在江湖中失去蹤跡,冰魄神劍和女飛衛歸隱岢嵐雪山,一住二十年,不知什麼時候,兩人竟然鬧翻了,自此,雪山上只留下林鴻孤獨的守著寂寞窮山,苦度著勞燕分飛的淒涼歲月。

  冰魄神劍歸隱雪山的事,江湖中略有耳聞,早年的仇家卻無法找到他,因為天下的雪山太多了,最響亮的雪山有一座在西疆昆侖山之南,就是今天的喜馬拉雅山,也稱大雪山,另兩座都在四川,一座在雲南。四川打箭爐那座,也就是雪山派的聖地所在。

  真正知道他的人,第一個是飛虹劍客王萬年,這傢伙早年在江湖亦正亦邪,亦俠亦盜,雖也行俠仗義,但惡跡卻掩蓋了他的光芒,尤其他好色如命,最為江湖人所厭惡詬病。

  早年他是追求女飛衛的千百人中最力之一,對情敵冰魄神劍恨之切骨,可是卻無可奈何,因為冰魄神劍的功力,比他強的更多了。

  飛虹劍客雖早就成家,兒孫繞膝,但對冰魄神劍夫婦,五十年來仍是無日或忘,每隔五年,他便要上一次雪山報仇雪恨,要置兩人於死地而後甘心,但一次再次,他不但無法制對頭於死命,二十年來卻還因此丟掉了一隻耳朵。

  以往,他總是在過了新年方行上山,但這次卻提前了兩個月,想藏在山中等找機會下手。

  真巧,他遇上了久別三十年,終於仍欲回到丈夫身旁的女飛衛,用他的成名暗器「飛虹匕」從她背後暗襲,一舉得手。

  女飛衛雖是女流,所練的卻是精陽神功「乾元真氣」,「天罡掌」及「六陽指」,走的全是剛猛路子,這也就是她離開冰魄神劍的原因。因為冰魄神劍是冰魄神功,性質極端相反,極不相容,一對本質上極端相反的男女,結合在一起兒將是人生一大苦難,難怪他們婚後久睽了三十年。

  女飛衛搖晃著屈下一腿,緩緩向右側歪倒,渾身痙攣氣息奄奄地說:「你……你……王萬年,你將……將受到報應的……」

  飛虹劍客已站在她身旁,獰笑道:「你大可放心,報應二字,鬼才相信,唉!幸虧你老了,不然將死得更慘……」

  話未完,女飛衛突然一越而起,拚出平生所修神功,一掌擊出。

  「砰」的一聲,人影倏分。飛虹劍客驟不及防,而且也太大意,立即打中右肩窩,身形震出兩丈開外,滑下山腰方被雪堆擋住。

  女飛衛瀕死拚命,一記天罡拳打個正著,她自己也被震退丈外,跌倒在雪山中,立即昏厥過去。

  飛虹劍客滑下山腰,掙扎著站起,寒風一吹,他打了一個寒戰,未能站穩又慢慢地向外倒下。

  雪花飛濺,浮雪松滑而不受力,他連翻帶滾,向山下急滑。

  天空成了鉛灰色,快五更了,靜樂城靜靜地沉睡在風雪之中,除了寒風呼嘯之外,沉寂如死。

  ***

  汾河兩岸,一個孤單人影,正步履艱難地在風雪中掙扎而行,向城外摸索而至。

  這人影正是飛虹劍客,他肩骨碎裂,內腑離位,竟然能支持不倒,走了將近八十餘裡風雪路程,可見他功力之渾厚與修練之精深。

  一陣奇猛的寒風將他搖搖欲墜的身子向前一送,「噗」一聲便向前滑倒,他強自勉運真力掙扎起身,抹掉口旁的冰血,仰天發出一聲低啞嘯聲,嘯聲未完便又重新僕倒。

  雪花不住飄舞,慢慢地將他掩覆。

  不久,城牆上人影一閃,飄下一個幽靈似的魄影,忽然而降,向這兒急射。

  這個人的輕功身法修養極高,幾如鴻毛飄絮。身上穿了件蒼黃有黑斑的緊身夜行衣,披一件同色的絲質披風,頭上也有同質的頭罩,只露出五官,鷹目炯炯,鼻尖略勾。頭罩頂端兩側,豎起兩隻皮質的貓耳朵,由衣著看來,他像一隻貓頭鷹,輕靈地飛下城牆,真夠高明。

  他掠過了汾河,舉目四望,除了雪,看不到任何物體,他仰天長嘯,運耳目向四周搜尋。

  嘯聲如殷雷,震盪在遼闊的風雪原野中。

  飛虹劍客也在這時醒來,掙扎著爬起,雪花一動,便被貓頭鷹打扮的黑影發現了。他閃電似向這兒射來。

  「是師父嗎?你……」黑影抱住人,驚叫出聲。

  「是我,我殺了女飛衛那賤人,但冷不防中也挨了她一記天罡掌,我……我這次可不行了。」飛虹劍客勉力說完,口中鮮血狂吐而出,雪地上濺了不少血桃花。

  黑影趕忙將他抱起急急地說:「師父,徒兒先將師父帶回客店……」

  「不成!趁我還有一口氣在,聽……聽……我說……說完。」

  「師父,請給保住元氣。」

  「不成了,天罡掌可隔紙熔金,我內腑完了,再支持不了片刻,聽我說,你記住我的話,將我的屍體運回漢陽府,便可自立門戶了。我那兩個不成材兒女,你必須好好照顧他們,答應我,我死也瞑目了。」

  「師父……」

  「答應我!」飛虹劍客拚全力大叫。

  黑影抱住師父,雙膝跪下道:「皇天后土共鑒,我夜遊鷹李詠,如不遵師父所囑,定然死無葬身之地。」

  飛虹劍客像個放了氣的皮球,逐漸癱軟,仍竭力地說:「詠兒,為師一生行事,唯一缺憾就是好色如命,到頭來仍死於婦人女子之手。你,還有大榮兒,竟也步我的後塵,實堪憂慮,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記住我的話,色字頭上一把刀,千萬要改。」

  「徒兒當永銘心坎。」

  「那就好,希望你能永記心上,好好用功,不可墜了為師飛虹劍客的名頭。」

  「徒兒當日求精進,絕不負師父期望。」

  「我……放……心了……」

  「師父,那冰魄神劍老匹夫……」

  「不必管他,他也快入土了,而且我也殺了他的妻子,仇恨……兩……消……了……」說完,籲出最後一口長氣,合上了雙目。

  「師父……師……」

  ***

  雪山南峰之上,第二天一早,一個孤零零的身形,正向北面主峰下滑行,她就是女飛衛陸薇。

  她臉上紅光褪盡,現出了蒼灰之色,目光已現遲滯,身上積了不少雪花。

  她背脅上,仍插著那把飛虹匕,只能匍伏著向下去,要是滾下去,一切都完了。

  主峰向南一面,是一個淺穀,有一條山溝向東蜿蜒而下,不知通入往何處,距谷底十餘丈一處凸出的崖壁下,建起一幢小木屋,木屋前是一片三畝大的平地,可能是一處花圃,已經被大雪蓋住了,兩側,是高大的雪松,向淺穀兩端伸展,徐徐無盡。

  小屋前,一個白髮披頭的老人,正用鏟默默的將門前的積雪,一鏟鏟的扔向兩側屋角,他是那麼專心,不徐不疾的工作,心無旁騖,是那麼安詳與寧靜。

  他穿一件已經泛灰的長衫,是那麼單薄,雪花在他身上飄落,他渾如未覺,在耀目的雪光中,可以看到他蒼老的面容上,那往日神采四射的眸子,已經消失了他的光芒,顯得有點遲滯了。高大的身材,也略現佝僂,無情的歲月,在他身上留下了點點遺痕,難相信這個垂暮的老人,會是一甲子以前英俊超絕,八表雄風的冰魄神劍林鴻?算起來,他二十歲出道,縱橫江湖二十年,加上五十年隱修,他已九十出頭了,長江後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換舊人,他老了弱了,只能緬懷往事,排遣餘生。

  老,並不可悲,在武林人物來說,上百年紀並不算太老。為何他竟如此憔悴?

  就在這時對面南峰下,出現了一個人形,正滑下了山谷在寒林中穿折而下,終於到達穀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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