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雲中岳 > 鐵漢妖狐 | 上頁 下頁


  「每顆珠皆由名匠以毫刻刻了一隻鳳凰,細小如粟,但栩栩如生,位於珠孔的側方,如不細心觀察,不易發覺。金釵本身,鳳嘴的吊環是所謂含環珠轉球式的,可以任意八方旋轉,這種雕刻術天下無雙,天下名匠會刻的找不出第二位。那是我卓家的傳家至寶,天下間絕對沒有第二支。陳師父還有什麼疑問?」

  「被盜了?」

  「可以這麼說。」

  「如果釵歸原主,公子就不追究了!」

  「很抱歉,在下必須追查來源。天下任何奇珍異寶,都是身外之物。人,生不帶來,死不帶去,這支釵算不了什麼,在下本來就無意擁有,它的價值已經消失了。我說過我是相當講理的人,我要和取走這支釵的人講理。」

  「好,在下認為你卓老弟很明事理,這就回去向敝上稟報。」

  「在下靜候回音。」他站起送客:「在下不希望在貴地鬧出什麼不愉快的事,所以也希望回音是好消息。」

  「但願如此,告辭了!」這次會談可說雙方都極有風度,氣氛友好,任何人都會想到事情並不嚴重,雙方皆有和平解決的誠意。卓天成的要求是合理的,並不要求釵歸原主,郝四爺沒有拒絕說出來源的理由,除非郝四爺是盜釵的人。他希望郝四爺拒絕,拒絕等於是承認盜釵人,以後不必浪費時日,跑遍了天下尋找線索了。樹小牆新,暴發戶正是找尋物件。一等三天,郝家毫無動靜。

  陳師爺不再見面,而客店中卻多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出現。氣氛漸緊,暴風雨欲來。採取主動的人,並不一定是最強的一方,而往往是心虛理虧的一方。早餐時光,客店的食廳中人聲喧嘩,要離店的人顯得急躁些,吃過了好結帳離店。卓天威是長住的旅客,不需匆匆進食,因此食客已走了一大半,他還在慢條斯理進食,神色從容風度極佳。兩個青衣中年人到了他的食桌旁,在左右拖出長凳落坐,目光灼灼地狠盯著他,像是伺羊的狼。「兩位是傳口信的?」他放下碗筷:「陳師爺好像沒有來。」

  「傳口信是不錯!」右首那位有一張債主面孔的人說:「與陳師爺無關。」

  「哦!與誰有關?」他頗感意外。「吳中一龍,閣下不陌生吧?」

  「不錯,一點也不陌生,江南數英雄,吳中一龍可說是英雄中的英雄。似乎,在下並不曾與吳中一龍有什麼瓜葛,我卓天威不認識他吳中一龍,好像並不犯法吧!對不對?」

  「在天平山,閣下打了宗政老太爺的朋友。」

  「原來如此!有這麼一回事。」他恍然大悟,郝四爺不給回音,八成兒與吳中一龍有關的:「可是,閣下似乎說錯了,應該說宗政老太爺的朋友,無緣無故向在下挑釁,下毒手想要我的命,所以被打了,對不對?」

  「對不對已無追根究柢的必要。」

  「呵呵!誰強誰有理,是嗎?這是人之常情,你老兄的話毫不足怪,吳中一龍的作法也不足為怪。現在,閣下可以將回信說出來了。」

  「請閣下在日落之前離境,有一份薄禮請笑納。」另一青衣人從懷中掏出一隻匾匣,往他桌前一推,順手打開匣蓋。是四格小禮盒,裡面是四色禮物:棗(早)梨幹(離)薑(疆)芥子(界)。中間,有一把八寸小刀。這是說,如不早離疆界,就用刀子對付。「宗政老太爺真夠寬宏大量的,他居然隱忍著等了好幾天才送這份禮。請轉告宗政老太爺,在下深領盛情,容後圖報。」他含笑收下了禮物:「這是回帖。」

  他將四色禮物倒在腳下,明白地拒絕離境。將小刀一折兩段,放回到盒中,淡淡一笑將匣遞回。兩大漢臉色一變,憤然推凳而起。「好不識抬舉,閣下。」債主面孔大聲沉聲說。「你最好乖乖回去稟報,不要打腫臉充胖子。」他冷冷地說:「在下以絕對不信你兩位有厲魄怨鬼高明,更沒有竹林山莊倪夫人厲害。你如果想在嘴皮子上逞英雄,在下一定打掉你滿口牙齒,憑你,還不配在卓某面前撒野。」

  「在下卻不信……」

  「啪」一聲怪響,電芒倏現。袖箭,最霸道、最可恥的暗算利器。袖箭其實不能算箭,算弩,該稱袖弩,面對面發射,發則必中,太近了,無法閃避,即使是內家氣功到家的人,也禁不起一擊,近距離可能擊破內家氣功。

  「啪」袖管射入牆壁,幾乎盡羽而沒。沒射中卓天威,不可思議地落了空,似乎是從卓天威的上腹部透過的。但如果透入人體,絕不可能沒入青磚牆壁,勁道早該消失了。「啪啪!」耳光聲同時暴起。「呃……呃……」債主面孔大漢踉蹌後退,雙頰裂開,唇破齒落,滿口全是血,搖搖欲倒,幸好被同伴搶出扶住了。果然打掉了滿口牙齒,卅二顆大小牙全部碎裂。卓天威冷然落座,從容開始進食。另一大漢扶了滿口流血即將痛昏的同伴,倉惶而逃。角落一桌那位中年食客,離座走近牆壁,伸手夾住了弩矢,手一抖,弩矢帶出一堆磚末,好強勁的指力。矢長六寸,有三分小羽,粗如筷子,鋒利且有倒矢,拔出來真不是易事,用大鐵鉗也不一定能拔出來。

  中年人到他桌旁,將弩矢向他面前一丟。「你的躲閃,直是匪夷所思。」中年人在側方坐下苦笑:「這是勾魂箭畢子器的霸道袖箭,橫行天下二十年。從來就沒失手過,箭下的冤魂沒有一百也有八十,近身暗算,他比厲魄要狠一百倍,毒一千倍。沒想到你卻目中無人,居然敢面對面的和他比手畫腳講理。」

  「他由於心虛,真才實學其實比不上厲魄和怨鬼,所以一而再遲疑,坐失發射的良機。」他注視著中年人的微笑:「我早就發覺他的心念,暗中提防他的暗箭,所以激他作孤注一擲,哦!你還沒離開?」

  「我?你是說……」

  「呵呵!我承認你的化裝易容術很高明,但你瞞不了我。南宮姑娘。」

  「奇怪,我的易容術真的那麼糟嗎?」

  「不是你的易容術糟,而是我的洞察力高明,除非你是瞎子,不然你的眼神心意。很難瞞得了我。」

  「你的眼光真厲害。」南宮鳳鳴笑說。「你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有人帶路。」

  「有人帶路?誰?」卓天威問。「吳中一龍的人。」

  「哦!你還不肯罷手。」

  「不是我不肯罷手,而是他不肯放手,他在計算你,我豈能袖手旁觀?我弄到他們幾個人,所以知道情勢的發展。卓兄,你怎麼跑到璿宮畫舫那種地方去鬼混?」

  「我到璿宮畫舫……」

  「去找小桃紅。」南宮鳳鳴回避他的目光:「是隨波逐流呢?抑或是自命風流?」

  「不談這些事好不好?」

  「要談的。」

  「你……」

  「談了你才知道危險。那天晚上,吳中一龍出動了大批人手,在畫舫等你,沒料到你卻能來去自如,所以他發了狠,飛柬召請高手前來對付你。」

  「怪事,那晚在璿宮畫舫對付我的人,怎麼可能是吳中一龍?」他大感意外:「唔!是有一點不對,船上的保鏢不會那麼機警,不可能立即發現警兆,便同時破門窗搶入房中,可能真是吳中一龍,他早就派人監視我的舉動,知道我請店夥設法雇璿宮畫舫……」

  「卓兄,我希望你趕快離開蘇州花花世界。」

  「我會離開的,但不是現在。南宮姑娘,謝謝你的忠告,但我不能離開,你的處境,似乎我更兇險,天平山衝突起因是你,他們不會放過我,當然不會放過你。」

  「我不怕他們,我的人手足,實力……」

  「強龍不鬥地頭蛇,姑娘,俗語說,得放手時須放手,犯不著和地頭蛇拚命。而且吳中一龍不是地頭蛇,是龍,是江右第一條好漢,他的手下都是江東子弟兵。」

  「你呢?你不怕?」

  「我?我另有事……」他苦笑了笑。「你不走,我也不走。」南宮鳳鳴堅決地說。「傻丫頭,不要把天平山的事放在心上。」他笑說:「江湖人挑得起放得下,小恩小惠如果放在心上,什麼事都不用幹啦!拜託拜託,不要干預我的事好不好?」

  「你……」

  「真的,我孤身闖蕩,用意就是一身恩怨一肩挑,不想牽連任何局外人。真要人手,相信我可以找得到的,但我不能找,自己的事自己了斷,憑什麼我要找不相干的朋友玩命?」他注視著她說。「你也不要管我的事。」南宮鳳鳴幾乎在尖叫。她站起身,氣呼呼地加重腳步走了。

  卓天威搖搖頭,心說:這任性的丫頭!他才懶得去管他人的閒事,他自己的事已經夠多了。本來是他與郝四爺之間的糾紛,沒料到天平山無意中捲入漩渦,牽出有強大潛勢力的吳中一龍插手,追查珍寶的事越來越麻煩複雜了。他立即結帳離店。敵暗我明,情勢不利,必須克服地利的劣勢,才以掌握多變的局面。

  大白天離店,不可能擺脫地頭蛇們的跟蹤。府城四面有兩條運河,真正航運頻繁的一條叫新開河,河水由閶門運河轉流西北,入楓橋運河。楓橋夜泊,指的就是這條運河的船隻停泊在楓橋。這一帶碼頭棧埠林立,一天到晚喧鬧聲不絕於耳。郝四爺有棧房在楓橋,這裡距閶門已在十裡左右,原來叫封橋。只因為唐朝詩人張繼寫了一首膾炙人口的楓橋夜泊詩,以後,這裡便成了楓橋,人因詩而傳,地因詩而改,也算是藝林佳話。卓天威住進了鎮上的楓橋客棧。這條街的西鄰,是碼頭大街。郝四爺的興隆棧,有三間門面五座倉房,楓橋客棧的右前方不遠處,就是興隆棧的後倉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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