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雲中岳 > 亡命之歌 | 上頁 下頁
九四


  文昌跌落房下,煙塵碎瓦紛落中,他神智倏清,咬緊牙關向黑暗中沖去,他瞭解自己已落入陷阱,生死難料,如果不能乘亂突圍,這條命准被留在西北鏢局,在生死關頭中,求生欲望使他體內產生了奇跡,忘了痛楚,似乎產生了無窮精力,在他的神意控制之中,助他尋找生路,竟能勇氣蓬勃,全力覓路逃生。

  房下沒有人,人都上了屋面和分散在房外,他左盤右折離開了現場,現場正有六名高手在瓦礫堆中找他。

  到了房後,他不知道門在何處,驀地一聲轟然大震,一座木門被入踢倒了,寒風刮入。

  他閃在一邊,眼看一名大漢搶入門中,刀前身後舞刀護身,向裡冒險猛搶。

  外面比房內明瞭些,從裡面向外瞅,看得真切。事急呀!為了保命,江湖規矩不值半文錢,用不著計較了。他突然閃出,從大漢後面一劍狂揮,他不能讓大漢出聲叫喊,所以全力猛揮,劍到頭落,手臂一震之後,大漢的腦袋滾倒在地,無頭屍身沖出丈外,「砰當」兩聲刀落,人也碰在壁間一聲未出便自了賬。

  他急沖而出,另一名大漢剛搶上臺階,還沒弄清是敵是友,他已突起發難,身劍合一劍到如穿魚,貫入大漢胸口,大漢脫手墜劍,「啊」一聲慘叫,接著被文昌一腳踢飛,搶入一處天井內。

  連斃兩人,他逐漸感到精力在消失中。兩側,黑影抄到,他吸入一口氣,縱上了高牆,手一觸牆頭,側滾過牆。三枚飛刀兩支扔手箭掠過他的上空,假使他直上牆,三刀兩箭准要了他的命。

  好了,這是封家的後面廣場外側,建築材料堆積如山,前面有一度池塘,塘對面是果林,塘的四周枯柳圍繞,果林之外,便是櫛比聳立的民房宅,只消到了那,往民宅下一鑽便有救了。

  他沿塘左急掠,全力狂奔,可是,兩側黑影跳躍如飛緊趕不放,看樣子,即是進入了果林,也難穿林抵達民宅,勢必被他們截住,因為他已感到虛脫,無法再支持了。

  人急生智,他終於有了主意。在進入果林的剎那間,他立即滾倒在地,滾到池塘旁,像魚鷹入水,悄然沒入池塘中,冷冰冰在池水一浸,他又恢復了一成功,潛下水底認准方向,向相反的方向潛去。

  池塘不大,約有七八畝大小,他一口氣潛回岸,爬伏在池邊,岸上不遠處正是堆放木料的地方。

  合該五行有救,在碧眼青獅領先趕到果林的同時,民宅附近有了變故。果林外側有一堵牆,牆沒有林高,牆外是一條小街,恰好有一個笨賊在附近做案,不但沒有得手,反被主人無意中關閉在一間小房中,費了不少功夫,方破壁爬出外面,恰好碰上打五更的更夫,更夫一看有人在破壁內爬出,便知是怎麼回事了,打更的錢糧是由街坊分攤的,他們的職責除了報時之外,也是提防戶主防盜的人,在更夫經過該處的前後片刻,小偷強盜按規矩不該在這期間做案。至於打殺更夫,那是最忌諱的事,因為更夫全都是些苦哈哈,混口飯吃,得來不易,甚獲江湖三教九流人士的同情,便成了江湖中不成文的規矩。

  更夫一看有小賊在他出現時做案,立即按規距站得遠遠地大叫:「拿賊!拿賊哪!拿……」

  只喊拿,他自己是不動手的,喊喊而已,等戶主們起身開門拿賊,賊不知已跑到何處去了。黑夜中街上鬼影俱無,別無消息,更夫的大嗓門一叫,聲音極宏亮。不久附近三五十戶人家,出來不少持棍帶捧的男人,叫喊聲雷動,吵鬧不休。

  碧眼青獅上了牆,愣住了,街上燈籠火把照耀,人聲皆沸,他想不通,對方挨了致命一掌,怎能逃出園外?

  接著,接二連三上來了七八條好漢,人群中有人發現牆上有人,大叫道:「瞧,賊在牆上,天!十幾個,快,鳴鑼報官,鳴鑼……」

  神槍楊虎站在碧眼青獅的右首,跺腳道:「便宜了這王八蛋,我好恨!」

  他無法再追,只好乖乖地退去,碧眼青獅也知追不上,也不願替西北鏢局找麻煩,咬牙切齒地去了。

  天將明瞭,西北鏢局的大廳中,燈火通明,桌上擺了拾來的銀羽箭三枚,所有的人全在研究箭的主人是誰。

  飛虹鐵爪傷勢很重,未能參加,只派人傳說,今晚來的人極像白天鬧事的蔡文昌,由發射暗器時那一聲「打」,他斷定是白天給了他一飛刀的蔡文昌無疑。

  ***

  文昌伏在水邊,腦中的昏眩感越來越濃,炁極氣功沒法在短期間消除胸口叫掌風所加的痛楚,鏢傷侵在水中,不僅十分痛苦,如不早治,可能要惡化。

  他不能在這等死,天明後便無法脫身了,他必須利用這不算長的時間內設法自救,非離開此地不可,遙遠傳來的更鼓聲,令他焦躁不安,時間不多了。

  他用目搜索四周,證實沒有人在附近,便爬出池塘,掙扎著藏入木料堆中。

  運木料的小徑通向果林,那裡定然有通小街的門,可是那邊人聲嘈雜,走不得。右面是西北鏢局,走不得,左面是施大人的後園宅中的人全讓西北鏢局的厲叫聲所驚起,燈火通明,人影幢幢,走不得。事實上,他也無力翻過兩面的高牆。

  唯一可走的路,是從吸血鬼的宅院脫身。封宅窗小門牢,裡面燈光不太明,正好脫身。他利用木石堆掩身,忍痛向封宅的後院門走去。

  怪!後院門沒有關,他在五丈外便發現了這奇異的情景,反常的事反而令他悚然而驚。

  他伏在一堆青磚旁,愣在那裡。走?還是不走?他難以委決,是吉?是凶?他無法斷定。

  久久,他還未決定行止,昏眩和疼痛之感越來越強烈,幾至難忍的地步,五更三點到了鼓樓已傳出震耳的鐘聲,幸而是初春,不然天空已現曙光了。

  在他將要決定的瞬間,奇跡出現了。

  院門裡人影乍現,一個幽靈似的身影出現在門中,是個穿白裙的女人,在院門略一停頓,緩緩走出了院門,逐漸接近了磚堆。

  他眼前已現模糊之象,並未看清是何許人,只看到一個模糊白影逐漸接近,本能地吃力地將手中的長劍,假使已讓對方發現,他要全力一拼。

  「罷了,想不到我今晚濺血在此。」他想。

  白影越來越近,他吃力地睜眼看清對方,但仍然看不清,昏眩感無情地襲著他,目力已消失了大半。

  白影到了丈內,忽然掀起裙子跪倒。

  是施姑娘玉英,這位善良的小姑娘,文昌不聽她的勸告,她芳心湧起了難以形容的哀傷,眼看一個青年有為的青年硬往虎口裡闖,她難受已極。

  文昌闖入她的香閨,她驚奇萬分,但文昌的英俊面貌,和他保證不傷害她的諾言,卻令她安靜下來,她相信文昌不是窮兇惡極之徒,她對他的所為深為憐惜,也有些憐他,文昌臨行時的忠誠祝福,更讓她心弦為動。

  她是個不知道世道險惡,不知人心難測的閨閣千金。一個善良而不知世間罪惡的無知女。在長安酒肆,她第一次見過盜賊,這位盜賊便是文昌,並不如想像中的可怕,盜賊哩!香閨再見,她平靜下來了!她相信世間的人都是善良的,盜賊絕非萬惡不赦之徒,大概是讓環境所迫失身為盜,假使有人援手,心定可以感化他使他重新做人,她的想法太天真,太幼稚,所以慨然將首飾盒交出,她要救救文昌這位並不可怕的盜賊重新做人。

  豈知文昌不接受她的拯救,竟然不要他的首飾盒,她開始懷疑了,這個強盜奇特的行徑,超出她想像中的常情之外,太不可思議了。

  在迷惑中,她心中湧起強烈的希望,希望文昌能化險為夷,這種有血性的強盜委實不該被殺死的。

  在希望中,她開始回憶文昌的音容笑貌,她開始冥想文昌的一語一動,因此一來,她的腦海中開始映印了文昌的影子,她開始焦急,替文昌擔上了心。

  隔壁不時傳來一聲慘叫,屋中人全驚醒了一個個嚇得在被子裡蒙頭打顫,鄰房中有她的一個貼身侍女小菊,嚇得不住叫媽。

  她不知從那兒來的勇氣,奔出花廳,靠壁向不遠處注視,渾身顫抖,汗出如雨,卻不想離開,心中不住替文昌禱告上蒼庇護。

  她看不清激鬥中的人,只看到閃閃刀光,直至人聲已寂,她方顫抖虛弱地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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