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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第二十章 走不完的麥城

  夕陽西下,上弦月隨著夕陽餘暉掛在西方地平線上空,夜來了。

  他提著包裹,奔向東北。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必須將凶訊送交兗州車後的人。車店在城武和曹縣皆設有站。東陵鎮的商家兄弟,必定派人向曹縣追,不能到曹縣冒險,他必須反奔城武。

  他卻不知,商家兄弟已派了信差,將消息傳向四面八方,自從大前年鬧響馬賊,兗州殘破不堪,十室九空,百姓小民對匪盜極為敏感,恨之切骨,聽說有賊眼線逃走了,豈肯甘休?

  他以為逃出東陵鎮一二十裡便安全了,卻不知死神仍然緊跟著他。

  好不容易走上官道,他已是筋疲力盡了。

  這一帶全是浩瀚的平原,要找一條路相當困難。好在他能利用星頭分辨方向,同時也可從田中作物知道自己身處何地,高粱地已盡,到了荒野,便知已離開東陵鎮五六裡左右了,沿田畝向北繞走,定可到達官道。上了官道扭頭回望,臥龍崗不時有火光閃動。

  他喃喃自語道:「不僅是為了田福春和那幾位旅客的生死,而是為了日後外旅的安全,與避免東陵鎮的一部分善良鎮民慘遭奴役脅迫,必須除去商家的人,不然,日後為害更烈,便不可收拾了,我得火速趕往城武通風報信。」

  走了十來裡,沿途的村莊皆離官道甚遠,他想找點水解渴也不可得。三更初正之間,前面聽到狗吠聲,他想:「前面是郜茂亭,去找碗水喝再說。」

  郜茂亭是一處小村,距城武僅十余裡,相傳這裡是古郜國的首都,也是傳說中的北郜。如果傳說不假,這座古春秋時代的小國,未免變化大大了,只剩下三四十戶人家啦!

  狗可以聽到裡外的腳步聲,可嗅出半裡左右的人獸氣息,聽到犬吠高,便知已接近村莊一裡以內了。上弦月早已沒下西方的地平線,星光燦爛,視線可及百十丈外,已可看到路旁的村影。

  白天他曾乘車經過此地,不算陌生,坦然踏入村口的柵門,他感到奇怪,為何這座鎮晚間不關柵門,不怕狗賊鼠竊?

  沒有一絲風,地熱仍未散盡,如在平時,有些村民還在歇涼呢!但今晚,村中各處的大槐樹下,不見半個人影。

  一群家犬用暴亂的吠聲迎接他入村,屋角和矮籬及零星的果樹下,有不少雙亮炯炯的怪眼,無聲無息地迎接這位陌生的闖入者。

  家家閉戶,看不見任何燈光。他以為樹下可能找到一些貪圖涼快的野睡漢,經過數株古樹下,卻鬼影俱無,除了一群野犬跟著他張牙舞爪狂吠之外,整座村像是被瘟疫侵襲過一般。

  「這是怎麼回事?」他站在一棟土瓦屋前自語。

  不得已,他只好上前叩門,並高聲叫:「請開門,借光。」

  久久,屋內有人聲傳出,一個操本地口音的蒼老聲音在內問:「什麼人?半夜三更有什麼要緊事麼?」

  「小可是過路的人,口乾舌燥,借光找碗水喝。」他亮聲叫。

  大門徐開,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年人,舉著一支蠟燭,攔在門內惑然地向他注視,惑然地問:「客人是進夜路的?前不沾村,後不沾店,怎麼你一個人敢走?」

  「呵呵!老伯有所不知,小可身上無錢,為何不敢走?心正不怕鬼神,正如老伯一般,半夜敲門心不驚,小可能進來討碗水解渴麼?」

  「請進,請進。」老人伸手讓客,順手虛掩上大門。

  他放下包裹,籲出一口長氣,含笑道:「老伯的廳中簡樸清潔,一個人住麼?」

  老人將煙臺放在神案旁,不住向他打量,眼神中充滿疑問,說:「請坐,別客氣。小哥從何處來?做何生意?」

  一面說,一面將茶壺遞過,信口又道:「這是涼茶,放心喝啦!可以除火解渴,是敝處夏天的家常飲料。」

  他如獲甘露地鯨吞牛飲,將一壺涼茶喝得精光,方長籲一口氣,稱謝道:「渴時一滴如甘露,果然不假,謝謝老伯方便。茶中有黃耆桑葉,果是解暑妙品,小可從城武來,行醫濟世餬口。」

  「小哥尊姓?」

  「小可姓南,賤名鳴。失禮,尚未請教老伯貴姓呢。」

  老人臉色一變,冷冷地道:「看你舉止溫文,談吐不俗,為何要自甘下流,為匪作盜?」

  他吃了一驚,站起來訝然問道:「老伯,這話從何說起?」

  「你給我出去。」老人怒叱。

  「老伯……」

  「出去!」

  他搖頭苦笑,不再分辯,提起包裹欠身行禮道:「打擾老伯了,謝謝老伯的茶。」說完,轉身便走。

  老人隨後送出,臉色冷然。

  他毫無戒心地拉開門,糟!門外人影成列,兩把明晃晃的刀和光閃閃的紅櫻槍,抵住了他,喝聲震耳:「不許動,手張開。」

  他本能地火速轉身,想從屋內撤走。老人站在他後面,光閃閃的匕首已抵住他的胸口,喝道:「不要打算反抗,以免受傷。」

  他還不知是怎麼回事,丟下包裹說:「老伯,此中有誤會……」

  話未完,外面的人已搶入大門,兩把刀尖抵了他,兩名大漢不由分說,取牛筋熟練地將他捆上。活套加頭,雙繩左右分,絞住雙臂向下勒,然後將手背捆。這種捆人術只有公門中的巡捕最內行,不可掙扎,愈掙扎愈糟,頭部的活套愈掙愈緊,勒住脖子無法呼吸。

  他本來可以反抗,或者擊倒老人奪路,但一念之慈,恐怕失手誤傷好心的老人。同時也認為此中有誤會被人誤認是竊盜,只要取出路引,說出自己的行蹤身分,誤會便可冰釋,何必反抗傷人?

  「老伯,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急問。

  「搜他!」一名雄壯的村夫叫。

  他的包裹只是些換洗衣物,藥囊中是些草藥和膏丹丸散,腰上以布囊盛著的金針盒是各種不同型式的銀光閃亮的金針,這些雖名為金針,其實是銀合金所打造,相當名貴,有錢也無處買,是金針郎中自己聘請巧手金匠親自監製的至寶。

  他懷中帶有兗州府所發的身分路引,腰囊中有十餘兩碎銀和數百文製錢,製錢中雜有不少古錢,時兼唐宋。本朝用錢,除了寶泉局與寶隙局鑄發的製錢外,兼用各朝遺下的古錢。看了他所藏的雜錢,便知是他行醫賣管丸散得來的本分錢了。

  「能不能請諸位說個明白?」他不死心地問。

  老人哼了一聲,不悅地說:「你從東陵鎮來的,卻說是從城武來的。」

  一名大漢不耐地喝道:「姓南的,沒有人要聽你的廢話,到了東陵鎮,商大爺會給你分辯的機會的。」

  他恍然大悟,急叫道:「如果你們不是商大爺助紂為虐的爪牙,請讓我……」

  「啪啪」大漢給了他兩耳光,喝道:「住口,還要趕路呢。」

  轉向門外叫:「喬二哥,快請族長派五六匹座騎來,趕快將這惡賊送到東陵鎮。」

  門外有人高叫道:「正在備馬,快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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