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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〇


  §第四十八章 屋漏更遭連夜雨

  泰和距府城一百二十餘裡,四更初正之間,他已到達武華山附近,距府城尚有五十裡。

  他並不知地名,更不知裡數,反正沿官道北趕,不會有錯。

  夜間沒有行人,官道所經的村莊皆設有柵門,柵門緊閉村民早入夢鄉,想問路也找不到人。

  官道經過武華山東麓,前面隱約可看到亭影,他想:「到前面歇歇再走,該到府城了吧?歇歇腳等天色發白再走,剛好可以趕上開城,到城裡再找地方睡一覺。聽說泰和到府城只有七八十裡,該到了。」

  他卻不知,在這一帶問路,十個人有十種說法,但有一點是相同的,那就是不論什麼人,一概報少不報多,百餘裡說五六十平常得很。

  每個人的里程觀念不同,有些人活一輩子也沒離開過家鄉三五十裡範圍,對里程數的數字和觀念都十分模糊。

  如果問路這位老表告訴你快了,只有兩三裡,你可別高興,他這兩三裡可能就是二三十裡的代名詞,走了兩三裡再找人問回答仍然是兩三裡,沉著氣走好了,最好別問里程,免得空歡喜一場,到頭來愈走愈洩氣。

  這些指路的人本意不壞而且出於善意,豈知反而收到相反的效果。

  他以為八十裡可到府城,卻不知足有一百二十裡,糊糊塗塗以為已接近了府城,歇歇腳打個尖準備天亮入城哩!

  經過了一天一夜的惡鬥、拼命、泅水、趕路,確也累了。

  到了歇腳亭,他往亭角上一靠,靠著亭柱假寐,豈知卻迷迷糊糊睡著了。

  赴長路的人,最忌諱的事便是躺下來休息,一躺不要緊,躺下來便再也不想走啦!

  不知睡了多久,他被粗豪的語聲所驚醒,耳聽有人在身側說:「這小子既不打鼾,也不囈語,呼吸輕得像斷了氣的人,嚇了我一大跳,好半天才發覺身邊躺有人,莫不是真死了?」

  月杪,天上不見月,浮雲掩住了星光,亭中黑暗。他靠在亭柱下,確也很難發現,難怪這人大驚小怪。

  他睜開眼睛,看到三個模糊的人影,就在左首不遠處的亭凳上落坐,距他最近的人,相靠不足一丈,剛才發話的人,可能就是那位相距最近的人。

  一個練氣的人,終年訓練呼吸,很少使用嘴巴呼吸,怎會有鼾聲?

  他懶得理會,重新閉上眼假寐,就是坐靠著小睡,與坐息不同,隨時可以醒來。

  有人大聲說話而不醒,三個人影以為他真的睡著了。

  腳步接近,那人用手探他的鼻息,他故意短促呼吸,與平時不同。

  「這傢伙是活的,沒死。」探鼻息的人鄭重宣佈。

  「大概是無家可歸的流浪漢,只帶了一個小小包裹。」那人繼續說。

  「耿兄,別理他,歇咱們的腿,這半月來晝夜兼程,你就不累?」另一名黑影不耐煩地說,似嫌耿兄話多。

  第三個黑影伸伸懶腰,打個哈欠懶洋洋地說:「張兄也奇怪,他認為艾文慈可能在吉安藏身,自己要留下來查一查,也許可能從龍鳳盟的人口探出些口風,真是捕風捉影。」

  「他有他的打算,誰不知他料事如神?別抱怨了,他要咱們先到大風山莊打聽,自然有他的道理。」第二名黑影伸著懶腰說。

  艾文慈心中一跳,忖道:「這位姓張的張兄,為何也要找我?怪!是何來路?我得問問。」

  第三名黑影笑道:「誰不知大風山莊藏汙納垢,包庇亡命?咱們去那兒討消息自然大有所獲,在吉安我便不是路數了。他在湖廣便說要趕到大風山莊找,趕在姓嶽的前面搶先一步,卻到了吉安臨時變卦,要留下打聽,豈不可怪?聽說吉安的知府伍文定精明能幹,治盜捕賊采鐵腕作風,地方上的民士和巡邏組織嚴密,直接調用萬安守備的三大營官兵四出巡防,江湖朋友在案可查的人,皆不敢接近吉安自討沒趣,姓艾的再蠢,也不至於在吉安冒風險等倒楣。」

  「呵呵!你知道個屁,在最危險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所在。艾文慈逃亡三年,至今仍追逐法外,姓嶽的追至福建,仍然失去他蹤跡,可知那小子定然機警絕倫,像是九首之狐。從福建到江西極有可能,不投大風山莊而投吉安風聲緊的地方藏身,比大風山莊要安全得多。如果換了我,我姓耿的就不會到各方矚目的大風山莊自投虎口。」

  耿兄滔滔不絕地說,往凳下一躺,腳就伸在凳尾,距艾文慈不足三尺,靴內的臭味直往外溢。

  三人個不再說話,艾文慈卻悄然站起,拴好小包裹,拍拍耿兄的鞋子,叫:「喂!老兄,你說的張兄是誰?姓岳的可是雲騎尉岳璘兄弟?」

  三人驚得一蹦而起,耿兄手叉雙腰怪叫如雷:「好小子,你怎麼這麼冒失?偷偷摸摸像個無聲無息的鬼魂,也不怕犯忌?你問什麼?」

  「對不起,令你受驚了。在下一時好奇,問閣下所提的張兄是誰,姓嶽的可是雲騎尉岳家兄弟岳珩岳璘。」

  「呸!你才受驚了,我摩雲手耿禮豈是容易受驚的人?哼!你這個冒失鬼豈有此理!咱們的張兄是四海狂生張明,姓嶽的你說對了。」

  「哦!原來你們是專賺血腥錢的那群人,你們要去捉拿艾文慈。」

  「怎麼?你不服氣你不是榜上有名的人?」

  「憑你們這幾塊廢料,也配捉拿艾文慈?呵呵!」他大笑著說。

  「混蛋!你……」耿禮怒叫。

  「砰」一聲響,他給了耿禮一記重拳,重重地擊在耿禮的右頰上。

  快!說快真快,艾文慈像狂風,另兩個黑影像敗葉,狂風起處,拳打腳踢急而又狂,拳頭著肉聲暴響似連殊,兩黑影像敗葉般跌翻出亭欄,砰砰噗噗怪響。

  三個人被出其不意快速絕倫的拳腳打得人仰馬翻,烏天黑地,連招架也來不及,更別說回手了。等他們清醒爬起時,艾文慈已經不見了。

  「見他娘的大頭鬼!好厲害,這人是誰?誰看清他的相貌了?」耿禮用手捂著臉頰,憤怒地狂叫。

  「你和他說話,你也沒看清楚還問誰?倒了八輩子黴,呸!」一名黑影懊喪地說。

  艾文慈向北攢趕,不住地說:「你們都來吧,吉安我是非去不可,藥不能不買。」

  ***

  吉州府,江西的文化城,是宋朝一代忠臣文信國公的家鄉,大文豪歐陽修的故里。文信國公丹心貫日月,萬古流芳,歐陽修文章載道,舉世同欽。

  這是一座周九裡有餘的名城,東臨贛江,西、南、北三面築了寬三四丈深一丈五的護城鎮,對外的交通,除了贛江的梅林、南亭、淩波三處渡口外,只有南北兩座橋,南橋稱習溪,在南門外,北門外的橋名叫迎恩。只消封鎖了渡口和兩橋,想進城談何容易?

  府城的附廓是廬陵縣,縣衙也設在府城內。目前在江西,治安最佳的城市便是吉安,敢稱首屈一指。在江西全境鬧賊,甯王舉兵造反之期迫在眉睫的情勢中,不但全省騷然,而且朝廷震動,惟有這座城人心穩定,市況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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