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諸葛青雲 > 紅劍紅樓 | 上頁 下頁
一三七


  日正東升。大約距離江岸半裡的一片丘陵高崗之上,矗立著一座巍峨甲第,連雲聳峙,氣象萬千,遠在十裡之外,即可看到。

  凡是錢塘人,誰不知那是「相國府」。

  也即是明末當朝宰相「陳相國」的私邸。

  錢塘人人都以「錢塘出相」為榮,雖然已是「大清」

  天下,遠至杭州的人,都知道錢塘有座「相國府」。

  高大的白粉牆,遮掩不了崇樓峻閣,亭榭朱簷,它雖然因年代已久,顯得古老,蒼涼,主人的風光已逝,在錢塘仍是「第一大家」。

  陳氏子孫後裔,也有出仕「大清」的,營商的,務農的,人口眾多,尚點綴著它的雄姿餘威,仍很興旺。

  打從一月前起,「相國府」內外粉刷,連已斑剝殘破的高大圍牆也刷洗一新。

  有人猜測著,現在還是中秋節前,「相國府」如此大肆鋪張,如非大婚大慶,就是陳家的人,升了大官。

  市井間傳說最快,與陳家有點沾親帶戚的人,成了詢問的物件,卻是誰也弄不清楚底細,傳說也就更紛紜了。

  直到五天前,「相國府」已如新建時的動人心魄。

  連門前的「馬道」也鋪上一層黃土。

  昨天,有不少車馬,官轎,出入于「相國府」的牌樓華表之下。

  有人估量,一定是「相國府」到了大官貴臣,所以當地官府前往拜候,是哪一位大官呢?就不知道了。

  大官駕臨「相國府」,當然也是來看潮的。

  人們除了豔羨私議外,也沒有什麼奇怪了。

  旭日的金輝照映在「相國府」的屋頂上。

  成千成萬的看潮人,誰也沒注意到,「相國府」的最高處,有一座高達九丈的「承恩閣」,閣裡黃綾四壁,流蘇低垂,對著大紅的閤门,一張新做的「雕龍」太師椅上,端坐著一個年紀六十左右的人,正在一手拈須,一手按在椅墊上的龍爪上,目注大江,頻頻頷首。

  他也在為雄壯的潮頭所吸引著,不勝欣賞。

  閣中只他一人,四個絕美的俏環,一律宮裝,遠遠侍立在閣後。

  另有八個錦衣老者,卻分立在閣的四面,個個神色嚴肅。

  能高踞「相國府」最高處獨坐看潮的人,除了主人外,誰有這份福氣。

  因為,「承恩閣」是昔年陳相國衣錦榮歸,回裡省親時專為供奉聖旨詔書而建,除了他自己與二三知交外,連子女也不准擅上一步,侍女家僕更是別提了。

  想不到,這兒卻有另一種妙用,就是看潮方便,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由這裡看潮,能遠及數裡外的潮頭來勢,一直到潮頭沖到海堤,轟轟怒吼,擁起如山崩的「回潮」為止。

  卻有兩個人藏身在「相國府」右面圍牆外的大樹上。

  那是一株千年古槐,蔭大葉密。

  那兩人又穿著青色大衫,正斜對「承恩閣」,還得抬起頭來,才可看到「承恩閣」的高處。

  圍牆裡,一片肅靜,看不到人影。

  也不見一個人出入。

  卻有三個黃衣喇嘛和四個黑衣老者,在「相國府」的周遭來回徘徊著,好悠閒,像是在散步。

  藏在樹上的,卻是兩個村漢打扮的年青人。

  左首一個輕輕地道:「我脖子都酸了,看了半天,什麼也沒看到……」

  另一個馬上警覺地收回了抬頭看的視線,迅速地向圍牆裡掃了一眼,以手掩口,聲細如蚊:「禁聲!」

  左面的捂捂紅唇的小嘴,湊近去,以耳語的姿勢低聲道:「一定是那老頭子了……」

  另一個點點頭,也低聲道:「這何須說?只是禁衛森嚴,都是一等一的『硬生』,憑我們兩個,動也不能動,如果讓他們發覺我們藏身樹上,那才不得了!」

  左面的掩口一笑,又低聲道:「有什麼不得了?如被他們發覺,我們可以說是為了看潮,爬上樹的。」

  「人家會相信嗎?他們都是比鬼還精的……」

  他又抬頭向閣上看去。

  不禁雙目一亮!

  原來,下垂的七彩流蘇,已被兩隻纖纖玉手挑起,分向兩邊。

  隱隱約約地,可以看到流蘇底下,露出半截金黃色的蟒袍。

  另一個也仰起脖子,一瞬也不瞬地向流蘇下盯注。

  足足一頓飯的時間,流蘇又垂下。

  「我們走!」

  靠右的收回目光,說走就直起身來。

  左首的一個有點緊張地:「我看他的左袖按在膝蓋上呢……」

  右面的神色一變,疾伏下身形。

  卻是二十多丈外的圍牆裡,有一個鷹目鉤鼻的老者正向大樹這裡看來。

  樹上的兩人幾乎全身縮作一堆,只各露雙眼緊張地盯著那老者,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有破風震翼的聲音。

  卻是一隻巨鷹,似想降落樹頂上?由西方飛來,在大樹上空盤旋下一會,又向南面飛去。

  竟是投入「相國府」的後園。

  可惜為庭院所遮,掩蔽了它的之處。

  那老者匆匆地向後園方向大步走去。

  樹上兩人才松一口氣!

  右面的促聲道:「快走,先離險地再說。」

  說著,身形已下墜,以「老猿墜枝」式,蕩秋千似的換了幾根枝椏,轉到了背向「相國府」的一面,飄落大樹下。

  另一個也緊跟著落地。

  兩人低著頭,以最迅速的步子,走向小徑,穿入阡陌間,才放緩了腳步。

  走在前面的噓了一口氣,道:「新仁哥,剛才我還不覺得怎樣,現在卻有點怕,還心跳著呢。」

  說著,一手捂著胸口,回過頭來。

  原來走在後面的就是鬱新仁。

  鬱新仁笑了,道:「你也知道害怕了?我們也真是膽大包天,很冒險!」

  另一個接口道:「我才不怕呢,誰不知我什麼也不怕?我爺爺常說我比大膽的男子漢還要大膽……」

  哦,原來是一位姑娘。

  鬱新仁截口笑道:「是嗎?我現在才知道陳姑娘,是什麼也不怕的姑娘,幹嘛會心跳?」

  陳姑娘一頓腳,回過身來,一捂小嘴,哼了一聲:「誰說我怕了?我只是活到這麼大,還沒看過那麼大的老鷹,有點……奇怪罷了,你不相信?我們再回去。」

  說著真的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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