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諸葛青雲 > 血連環 | 上頁 下頁 |
| 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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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延相道:「尤其那位羅刹教主江夫人,更複功力絕世,僅僅她門下男女二徒,羅刹一龍和羅刹一鳳,可能便足與司空大俠,相互頡頏。」 司空遠聽說羅刹一龍與羅刹一鳳,也有如此厲害,未免心中略覺不服,但卻未曾形諸神色。 呼延相看他兩眼,含笑說道:「故而,為天下武林蒼生,為司空大俠,也為消弭老朽的半生罪孽起見,我要送你一件東西。」 說至此處,從懷中取出一本絹冊,滿面神光地微笑說道:「這冊九玄秘笈,是武林前賢所留心血結晶,老朽便得之于這古墓之中。但我風燭殘年,對此已無大用,如今轉贈司空大俠,只消略費苦心,參悟透徹,必對你有意想不到的大大助益。」 司空遠聽得滿心感激,不知如何是好。 呼延相又道:「但司空大俠對這九玄秘笈,務必慎藏,萬勿使其落人奸邪手中,助紂為虐,則老朽一身罪孽,便不僅未能減輕,反更加重了呢!」 說完,滿臉神光,極為慎重肅穆地,把那冊九玄秘笈,向司空遠雙手遞過。 司空遠略一猶豫之後,毅然躬身伸手,接過九玄秘笈,向呼延相正色說道:「前輩所賜,過於隆重,司空遠本不敢受,但為了武林蒼生,及晚輩父母之仇,只得厚顏敬領,大恩不敢言謝,後報必然有日。」 說完,收起九玄秘笈,向呼延相深施一禮,便欲轉身離去。 呼延相叫道:「些微小事,何須掛齒,但司空大俠仍請慢走一步。」 司空遠詫然問道:「呼延前輩,你還有何指教?」 呼延相滿面神光,歉然笑道:「這樁事兒,只是為求心之所安,但我欠了司空大俠一筆血債,如今應該到了報應迴圈的清償之際……」 司空遠心中暗暗起敬,不等呼延相話完,便即劍眉雙軒,語音平和地接口說道:「晚輩七尺鬚眉昂藏軀,不是人間俗丈夫!前輩昔年參與圍攻先父,固是血海深仇,但若非今夜明告,再加重賜,晚輩不僅蒙在鼓中,報仇無日,便連天下武林,也將慘淪魔劫。自是深恩大德,更何況前輩幡然覺悟,孽海回頭,一放屠刀,便成仙佛,休說晚輩心中只有感激,不存半點仇意,即先父在九泉之下,只會對前輩釋然微笑的了。」 呼延相搖頭說道:「司空大俠,你雖心地光明,仁義如天,令人可佩,但話卻不是這樣說法。」 說話,身上又起了先前所起的輕微顫抖,語音也自略頓。 司空遠暗覺詫異,揚眉問道:「前輩認為應該怎樣說法?」 呼延相似是竭力遏止了身軀顫動,苦笑答道:「我對你仇在德先,仇是存心所為,德則只是我為了贖罪安心的有意佈置。常言道:『有心為善,雖善不賞』……」 司空遠搖手叫道:「前輩不必多說,人生有德須當報,天下無仇不可消。我們昔年過節,至此已化煙雲,晚輩心急尋找羅刹教主江夫人的下落,暫且告別,但他日卻定必再來,竭盡微能,務為前輩恢復雙腿血脈。言盡于此,前輩多多保重。」 語音落處,立即絲毫不再留戀地轉身而去。 但他身形方轉,背後忽然響起呼延相的悲愴豪笑叫道:「司空大俠,你雖仁義如天的曠代豪雄,呼延相也並非不肯勇於認過的人間俗物,多謝你大度寬容,前仇盡釋。但為了消去多年罪孽,為謝天下武林,我只好自行了斷,圖個來生清白。」 司空遠聽他似有自盡謝罪之意,不禁駭然回頭,欲想加以阻止。 但目光注處,呼延相已從嘴角間,泌出血絲,身軀顫抖劇烈地,搖搖欲倒。 司空遠見狀之下,心膽俱裂,趕緊飄身縱過,把呼延相身軀扶住。 呼延相搖頭苦笑一下,氣息微弱地斷續說道:「司空大俠……不……不……不必費……費心,我……我知你不……不肯下手,業……業已服……食了無可解……解救的斷……斷腸劇毒……」 司空遠雖聽他如此說法,仍期有所挽救,遂三指搭向呼延相左手脈,查察他中毒程度。 果然,這一診脈之下,發現呼延相所說,完全是實,異毒已攻臟腑,絕非人力所能挽救,已到了魂游墟墓地步。 呼延相拼竭餘力,苦笑說道:「出墓道路,我已為司……司空大俠開……開啟,我……我死之後,請司空大俠把……把屍體納……納入那口空棺以內……並將這古墓毀掉,免得我在九……九泉之下,再……再不安靜……」 司空遠滿目淚光,不住點頭。 呼延相臉上呈現出一片安慰神色,含笑說道:「司空大俠,你他年若能手刃羅刹教主江夫人,報卻深仇,望再……再來此……處,向……老朽墳……墳頭之上,澆……澆……澆上三……三杯水……」 「三杯水酒」的最後那個「酒」字,尚未說出,呼延相突然全身一陣痙攣,口中流血更多地便告氣絕。 司空遠忍不住兩行英雄珠淚,灑落胸前,輕輕放平呼延相的屍身,向這位殺父深敵,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行禮既畢,把那口棺木的棺蓋打開,見果然是口空棺,但連長命釘等,都已有所準備。 司空遠捧起呼延相的屍身,納入棺內,用長命釘釘好棺蓋,深施一禮,心中默禱說道:「呼延前輩,司空遠仰承厚德,今後誓以二事相報,第一,我于雪卻父母深仇之後,對天下武林人物,細述今宵經過,為前輩昭雪惡名,恢復大俠風範,獲得四海八荒的一致敬仰。第二,此後行道江湖,凡遇與前輩沾上絲毫親故之人,均對其竭力扶植相助。」 默禱既畢,再無可戀,司空遠只好帶著滿懷抑鬱的淒然心情離開這神秘古墓。 果然,出墓的道路門戶,俱已開通,暢然無阻。 出得墓後,司空遠謹遵呼延相的遺囑,凝足神功,雙掌齊發,用內力罡氣,向古墓淩空擊去。 他的一身功力,果然不凡,掌風到處,硬把這座神秘古墓,生生震塌。 一陣天崩地裂震響,一片漫空塵土飛揚,再加上一聲宛若龍吟鳳噦般的悲憤長嘯。 司空遠走了,他不是空身走的。 他帶著滿腹的仇,滿腹的恨,和滿腹的感慨之情。 出了古墓,出了山坳,司空遠自然而然地又複想到了橋。 所謂橋,自然就是那座令他失望三年,碎劍插欄的十三孔橋。 但司空遠雖然想起了十三孔橋,卻並未去橋上看看。 一來,他如今滿腹父母深仇,已把自己的兒女之情,推到了次要地位。 二來,他也沒有勇氣,再去那十三孔橋之上,略作徘徊,或是站在碧水岸邊,向那座傷心橋銷魂橋,看上一眼半眼。 因為,他和他所期待的人兒,昔年在橋上相逢,兩情極洽,但卻連對方的姓名來歷,都迄今未曉。 那是一位絕美的白衣少女,她肯和司空遠卿卿我我,肯和司空遠海誓山盟,就是不許司空遠問她的名,問她的居住處所,問她的師門來歷。 司空遠與這樣一位謎樣麗人,交往了不到一年,失望了卻有三年。 一年失望一魂消,縱算司空遠真有三魂七魄,在這連續三年之下,也已把魂消光,他哪裡還敢無魂可消地,再複登橋惆悵? 可惜,司空遠未曾重登十三孔橋,否則他便發現自己在橋欄所插斷劍,業已失去蹤跡。 不相干的人,不會對一柄已毀斷劍,感覺興趣,則取劍之人,定是使自己為之魂夢相思的謎樣白衣麗人。 雖然陰差陽錯,未曾相逢,但司空遠只要知道那人兒已來踐約,心中便會獲得莫大的安慰。 如今,他不知道自己青衫才逝,伊人便到橋頭,心中哪裡會有半絲安慰? 他的心中,只是充滿了無窮的愁,無窮的情,無窮的仇,無窮的恨。 用什麼東西才能把這些愁、情、仇、恨,調和一點呢?司空遠想來想去,只有一個酒字。 於是,他要飲酒,他上了一家山店酒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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