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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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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洞庭湖太廣泛了,地點是八百里田園中的一個最有名的湖畔勝處。 宋朝時人陳與義寫得好:「晚木聲喧洞庭野,晴天影抱岳陽樓」,這裡是岳陽樓! 目遠洞庭水,人倚岳陽樓—— 有詩意吧,不,倚樓的人,並不太有詩意,他雖然不能 算是老人,一雙眸子中,也顯露出極高智慧,但神情卻太焦 悴了,他的跟角、額間,刻畫了太多風霜,一襲青衫,也滿是征塵酒漬,似乎不甚如意,十分落拓! 但說他不夠詩意吧,這位在岳陽樓上,倚欄遠眺的青衫憔悴之人,口中卻在吟詩…… 又錯了,不是詩,是詞,他吟的是: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 「幾度夕陽紅」不過才吟出一個「幾」字,身後突有人接口說道:「不好!」 青衫人住口回頭,頓覺眼前一亮! 只見一個年輕書生,年約十七八歲,衣白,人白,貌相秀麗,身材挺拔出群,比起青衫人的憔悴落拓,這白衣書生,實在太英氣、太漂亮了! 青衫人雙眉微蹙,指著渺浩洞庭,和一發君山,目注白衣書生問道:「尊駕是說這景色不好?……」 白衣書生搖頭笑道:「吳楚東南拆、乾坤日夜浮……洞庭西望楚江分,水盡南去不見雲……氣蒸雲夢澤,波撼岳陽城……杜工部,李滴仙、孟囊陽等三位唐代大詩人都力加讚美,在下敢說這八百里洞庭的景色不美麼?」 青衫人苦笑道:「那麼尊駕是說我這個人兒不好?」 白衣書生又複搖頭笑道:「彼此雖然風來水上,雲度寒塘,江湖萍遇,從未識荊,但尊駕除了形神焦悴,似乎曾懷重大悲愁之外,全身上下,並不帶半點邪氣,我為何會嫌你不好?……」 語音至此,微微一頓,不等青衫人再問,繼續揚眉說道:「我是指尊駕适才口中微吟的那闕『臨江仙』詞兒不好!」 青衫人有點微感意外地,向白衣書生看了一眼,問道:「那一句不好?」 白衣書生應聲道:「浪花淘盡英雄!」青衫人道:「不好之處何在?」 白衣書生道:「浪花淘得盡者,不是真正英雄,真正英雄不會被浪花淘盡!」 青衫人長歎一聲,搖了搖頭說道:「人算不如天算,英雄難與命爭!長江逝水,亙古如斯,白骨埋丘,英雄安在?……」 白衣書生不以為然地,搖頭說道:「話不能這樣說法.白骨縱然歸朽壞,英雄偉跡總長存!曹孟德灑酒臨江,橫槊賦詩。周公瑾督率水軍,雄姿莢發,諸葛武侯綸巾羽扇,談笑風流……」 話猶未了,那青衫人突似觸動了什麼傷感,目中先現淚光,並截斷白衣書生的話頭,厲聲喝道:「偉跡長留的那些,全是前代古人,我所感歎被浪花淘盡的,乃是今人!」 白衣書生不料青衫人突然發了脾氣,眉頭徽皺,把語聲放得和緩一些,含笑問道:「那些今人,能否請教一二?」 青衫人剛待開口,突然目中淚光微閃,歎息一聲說道:「往事只堪哀,對景難排,這種觸目愴懷,提起來都覺傷心之事,不提也罷……」 人家不願再提勾惹傷心的往事,白衣書生當然未便勉強,笑了一笑,揚眉說道:「尊駕剛才提起曹孟德灑酒臨江之事,他那首『短歌行』作得好:『慨當以慷,尤思難忘,何以解憂,惟有杜康。』尊駕既然塊壘未消,尤思難忘,在下便請你喝上幾杯酒兒,以杜康解憂如何?倘若不能舉杯消愁,你不妨再去『洞庭湖』上,狂嘯迎風,抽刀斷水!」 青衫人相當豪邁,並不推辭,立刻謝了一聲,便與白衣書生同坐一桌,傾杯狂飲,仿佛酒量甚佳? 但人是極奇怪的動物,尤其在心情變化方面,往往宛若夏雲,無法捉摸! 剛剛白衣書生請教他被浪花淘盡的,是那些今代英雄?他拒面未答,不肯勾惹傷心,但不多時後,青衫人卻又主動要向不再追問的白衣書生,吐露一切。 七、八杯酒兒下腹,青衫人長歎一聲目注白衣書生道:「胸中有物,不吐難消,老弟還想不想聽我所見的斷腸往事?」 白衣書生微微一笑,向青衫人略舉杯,揚眉答道:「無所謂,美景良辰,喝酒第一,聽不聽旁人閒事,有什麼要緊?但倘若尊駕一定要拿我作傾吐悶鬱物件,在下也不妨洗耳恭聽!因為我有的是閑功夫,不過端陽,我不會離開『洞庭湖』面。」 這就叫「以妙對妙」!…… 他想請教時,對方不願作答,如今對方願意作答,他又聽不聽無所謂了! 「叱」的一聲,青衫人又是一大杯「洞庭春」美酒下腹,指著白衣書生腰間所佩的劍鞘說道:「老弟,請恕我癡長幾春,如此托大稱呼,你除了腰間懸劍以外,目光中英芒隱隱,顯然也是武林中人……」 白衣書生對青衫人的「老弟」之稱,夷然無忤,點頭一笑答道:「尊駕法眼無差,在下略通武技,倘若稍為輕狂一點,也可以自稱為『武林世家』……」 青衫人道:「既然如此……」 四字才出,神情陡的一震! 因為剛才不曾細看,如今對坐之下,青衫人這才看出白衣書生腰間只懸了一具蟒皮金什的上好劍鞘,但鞘中卻無寶劍。 劍,帶劍不帶鞘之人,固然不多,但帶鞘不帶劍之人,更是絕無僅有! 青衫人有此發現,不禁神情微震「嘖」了一聲問道:「老弟的劍鞘雖好,但空鞘何用?你的劍呢?」 白衣書生道:「我的劍兒,被人暫時借走,來此之意,便是等人還劍!」 青衫人神情又微微一震,順口問道:「還劍之地?……」 白衣書生比他爽快得多,豪不隱飾,也毫不遲疑的,應聲答道:「洞庭名湖!」 青衫人繼續問道:「還劍之時?……」 白衣書生仍是立即答道:「天中佳節!」 所謂「天中佳節」,便是「端陽」別稱,因如今已是「五月初四」,故而換句話說,便是「明日」。 那青衫人似乎有點貪得無厭,人家有問立答,他卻一問再問…… 他目光閃處,瞟了白衣書生一眼,慢慢自行提壺,把空杯斟滿,又複問道:「還劍何人?」 「何地?」的答案是洞庭湖,「何時?」的答案是「端陽節」,但這「何人?」兩字,卻不會獲得答案! 不是白衣書生的豪放之情突變,而是他答不出來,雙眉微蹙,苦笑答道:「抱歉,尊駕要失望了,或許不會相信,在下只是踐約而來,等人還劍,卻不知道約我之人的姓氏來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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