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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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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器苦笑道:「我是奉命來向江小秋道歉,還劍之事,不得不略緩時日,因那『秋水芙蓉劍』,被霍出塵一時失手,落在了寒潭弱水之中……」 鮑恩仁聽得方一皺眉,吳大器又複歎道:「此事非從頭說起,無法使你明白,但若細說,又嫌話長……」 鮑恩仁接口道:「既然話長,不妨儘量短說。」 吳大器點了點頭,伸手取起酒杯,但這次他卻未一傾而盡的猛喝鯨吞,只是皺著眉頭,淺淺地喝了一口。 鮑恩仁善伺人意,他看得出吳大器與「陸地游仙」霍出塵的交情甚深,一提起霍出塵業已出塵而逝,作了真正的「天上游仙」,他便十分傷懷,連喝起酒來,都一副追思憶舊的悲愴模樣,失去了往日豪放! 他深知人既仙去,無可慰勸,遂不去催促吳大器,只是一面也自己舉杯啜飲,一面目光暗轉,偷偷打量岳陽樓上的來往人物,察看可有什麼值得注意的異常狀況? 吳大器三次舉杯,還沒有喝下半杯酒兒,便長歎一聲,搖頭說道:「人生壽天,似乎真有天定,霍出塵內外功力,均臻絕頂,想不到竟會得了一種可以自知死期的不治絕症!……」 鮑恩仁點頭道:「這種情況,我和司馬白老弟,都已猜出來了,不然,以霍遊仙那等功力,那等身分之人,又為何要來個『有人懷壁欲沉江』呢?」 吳大器道:「約莫半年前,天下群豪,雲集太湖左近之故,無非獲知『七巧玉』出世之訊,紛想獲得玉中所藏的『七巧真經』……」 鮑恩仁恍然道:「原來霍游仙送給司馬白老弟的那方『七巧玉』,是新近尋得,並非舊有之物!」 吳大器道:「這塊寶玉,似乎不太吉祥,霍出塵才把它得到手中,便發現自己體內,有種絕非藥力可以控制的不治之症,一發即死,而發作之期,縱仗精純修為,勉強抑壓,也不可能超出二三日的光陰……」 鮑恩仁歎道:「英雄難與命爭……」 吳大器道:「你說得對,霍出塵是位英雄,英雄的想法,自與尋常人不太相同,他認為自己死後,『七巧玉』必再引起武林紛爭,決非江湖之福,不如索性懷璧沉江,使它與身俱滅!除非……」 鮑恩仁接口道:「除非能遇上十分喜愛,品行、姿質又值得扶掖之人,霍遊仙或許肯把那方『七巧玉』,慨然相贈?」 吳大器點頭道:「一點不錯,我和霍出塵交厚,深知他最喜愛青年才俊,遂想起『水月大會』上所見過的『聖劍書生』司馬白來,於是便發生了旅邸中盜寶留詩之事。」 鮑恩仁先向吳大器拱了拱手,又替他把杯中斟滿,含笑說道:「我代表司馬白老弟,謝過吳兄對他青眼相垂之德!」 吳大器搖手道:「老偷兒不必稱謝,要知道我此舉還另有私心,並不單單為了司馬白老弟。」 鮑恩仁不解道:「不單為了司馬白,還為誰呢?」 吳大器苦笑道:「是為了霍出塵,說老實話,我並不相信以霍出塵的功力修為,當真會抗拒不了什麼不治之症?遂想先令他暫不沉江,或有轉機?退一步說,縱使霍出塵無常已到,劫數難逃,但辛苦得來的『七巧玉』,若有傳人,也可使他在泉下瞑目!」 鮑恩仁聽得連連頷首,向吳大器一挑拇指,含笑說道:「高!吳兄這種想法,面面俱到,十分高明,令人佩服!」 吳大器突然「咕嘟」一聲,又幹了一杯「洞庭春」酒,苦笑說道:「高明個屁?結果是霍出塵雖把『七巧玉』送給了司馬白老弟,自己卻仍從『小黿頭渚』之上,縱身沉江!」 鮑恩仁微微一歎道:「霍遊仙何必……」 「何必」二字,才一出口,吳大器便截斷鮑恩仁的話頭說道:「就是『遊仙』二字,才害得他縱身沉江!……」 語音至此略頓,見鮑恩仁滿面疑問神情,遂又加解釋說道:「在司馬白老弟接過『七巧玉』之前,霍出塵覺得體內的不治之症,已正發作,他要保全他『陸地遊仙』體面,不顧在病症嚴重時,滿地亂滾亂爬,死相狼狽難看,遂仍如原意,在『小黿頭渚』上,飛身數十丈,自墜長江,臨死之前,總算淩虛禦風,使他的『遊仙』外號,有了次名副其實經驗!」 鮑恩仁皺眉道:「霍出塵的故事,似已至此了結?但事實上這位『陸地遊仙』,以後卻又曾一再出現!」 吳大器歎道:「常言道:『閻王註定三更死,誰可留人到五更?』我卻要把這兩句話兒改為『閻王註定五更死、三更想死也不成!』霍出塵墜身入水以後,竟被一條甚為罕見的極毒『錦帶江蛟』,咬了幾口……」 「怪不得司馬白要想搶救之下,只發現了霍出塵的一件血衣,莫非『錦帶江蛟』,蘊有奇毒,以毒攻毒,反而把霍遊仙的不治之症,治好了麼?」 吳大器苦笑道:「小說上可以這樣寫法,事實上卻那有如此巧妙?以毒攻毒,確有轉機,但那能根治,只不過為霍出塵延長了幾個月的生命而已!」 鮑恩仁喟然一歎,擎杯淺飲,靜聽吳大器把種種奇妙經過,往下敘述。 吳大器道:「人從高處,驟受巨震,神智已昏,故而蛟纏人時人也抱蛟,蛟咬人時,人也把那條『錦帶江蛟』,惡狠狠的咬了幾口!」 鮑恩仁失笑道:「『七巧玉傳贈聖劍書生,霍游仙大啖江蛟肉』!這到成了後世以此作為題材,撰寫小說之人的一段精彩回目!」 吳大器道:「豈單『大啖江蛟肉』?霍出塵還『痛飲江蛟血』呢!但飲血之後,全身發脹,人便昏迷,等到醒來,已是衣履破碎不堪,身帶無數大小傷痕,躺在遠離『小黿頭渚』二三十裡的一處無人江灘以上……」 鮑恩仁歎息一聲,十分感慨地,望著吳大器,緩緩說道:「許多諺語,皆從數千年生活進化,暨實際體察中,統計得來,故而往往屢驗不爽!常言道:『英雄只怕病來磨』,霍遊仙確實被那所謂『不治之症』磨得苦了!在他神志清醒後,定尚不知僅可延長數月壽命,只以為鬼使神差地,脫過了追魂浩劫?……」 吳大器道:「當然如此,老偷兒心細如發,善度人意,你且猜猜霍出塵重獲生命後,心中最關切的,是甚麼事兒?」 鮑恩仁應聲道:「江湖人物,一般都能把錢財——也就是『利』字看淡,高明一些的,對『名』字,也能撇開,比較難以擺脫,應該是『情』,『仇』二字!」 吳大器搖頭道:「霍出塵人如其號,宛若遊仙,飆舉世外,『情』字,從不牽惹,『仇』字也……」 話猶未了,鮑恩仁便接口笑道:「吳兄莫把『情』字解釋得太狹義了,所謂『情』字,並不僅指『男女之情』,應該把『父母之情』,『子女之情』,『親友之情』甚至於對什麼心愛珍物的眷念之情,都一齊包括在內!臨撒手時難撒手,大千世界總關情,通常說來,人在臨終之前,對周圍的景、物、人、事,都分外特別眷念!」 吳大器對鮑恩仁投過一瞥敬佩眼光,放下酒杯,撫掌贊道:「老偷兒果然善於推理,霍出塵的心思,被你猜個正著!他重獲生命後,心中最關切的只是一人一物,人是司馬白老弟,物是『七巧玉』,兩般恰好都是他最後接觸到的……」 語音頓處,雙眉微蹙又道:「不過這樣說法,易生誤會,我要代霍出塵解釋一下,所謂關切『七巧玉』,並非後悔把此寶贈人,而是生恐司馬白無法把此玉弄開,獲得玉中秘笈,並可能懷壁招災,反而惹來了什麼意外禍事?」 鮑恩仁點頭道:「霍游仙設想周到……」 吳大器道:「對於司馬白老弟,霍出塵是既愛其姿質,又知是故人之子,更與自己有過『小黿頭渚』之上的一段緣法,遂想暗中相隨,儘量設法激勵傳授,使這少年才俊,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鮑恩仁歎道:「霍遊仙用心良苦,我應該代表司馬白老弟,對他的『天上仙靈』,敬謹致謝!」 說完,斟滿一杯酒兒,恭恭敬敬地,向天舉杯,然後把杯中美酒,慢慢灑在地上。 吳大器道:「下面隨行之事,應該用不著我來敘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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