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玄宗傳奇|張夢還

唐玄宗傳奇

　　第一回　連結姑母誅韋後

　　唐玄宗李隆基這個人，在中國歷史上是相當出名的，單是一個楊貴妃，一個安史之亂，已足以使這位風流天子名垂後世了。

　　李隆基在李氏家族之中，算得是相當傑出的人物，和他的父兄相較，強得太多了。

　　李隆基是相王李旦的第三子，武則天是他的祖母。

　　在張柬之搞的「政變」成功以後，武則天被逼退位，由廬陵王即位，是為唐中宗。皇后韋氏專權，生活淫亂，私通武三思和散騎常侍馬秦客、光祿少卿楊均。

　　又大肆起用私人黨羽，最後竟用毒餅毒死了軟弱無能的丈夫，唐中宗李顯。

　　如此大事，韋後居然能夠把這事平定下來，她要上官婉兒去說服太平公主，由她出面拉攏中宗的兄弟，相王李旦，擁立十六歲的李重茂為帝。由她自己和相王李旦攝政。

　　事後韋後的智囊宗楚客又上奏說相王和韋後是叔嫂，要避男女之嫌，不宜參政。

　　此後韋後又大批撤換禁軍各將領，換上自己的人，而且密謀刺殺新君李重茂和相王之子臨淄王李隆基，李隆基這個年輕人很不簡單，他也明白自己處境很危險，韋後母女掌握大權，絕對放不過相王李旦這一支宗室。

　　他去找姑母太平公主，這位公主是武則天唯一的女兒，年輕時驕橫自恣，最喜弄權，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但太平公主終其一生與權勢為伍，經過的事情很不少，當中宗第一次被廢了後，韋後極力巴結太平公主，的確也受過她不少恩惠，在武則天死後，韋後弄權，漸漸和太平公主疏遠。及至韋後母女毒死中宗，想立十六歲的李重茂為帝，自己為太后，臨朝稱制，又怕朝臣反對，這時韋後才感到太平公主在朝中的潛力不小，便請上官婉兒和太平公主商量。

　　太平公主提出的唯一條件是要相王李旦輔政，才能讓她臨朝稱制，這是交換條件。

　　在韋後臨朝聽政以後，又說相王和韋後叔嫂之間，難以在朝堂為禮，要相王退出輔政的地位。

　　這等於是耍了太平公主，而且太平公主和對於政治權力的經驗很豐富，她已經感到韋後就要對自己下手了。

　　當李隆基連夜去太平公主府中，告知兵部侍郎崔日用傳來密報：韋後陰謀刺殺少帝，嫁禍相王，乘機發動一次大清洗，太平公主也在必殺之列。

　　太平公主認為眼前最要緊是掌握羽林營，羽林軍本是韋後的爪牙韋播、高嵩執掌。但軍中將領和宮內官員也有不少出自太平公主門下。

　　如指揮使葛福順，羽林總監鍾紹京，尚衣奉禦王崇曄、劉幽求、麻嗣宗等。

　　太平公主是個敢作敢為，而且很有決斷的女人，李隆基想發動政變，誅殺韋後，找她可算是找對了人。

　　這次舉事，只有他的妻子，臨淄王妃王氏知道，連他的父親相王李旦都蒙在鼓裡，行動算是相當秘密。

　　太平公主命兒子薛崇簡去說動羽林營總監鍾紹京，作為內應。

　　在中宗死後的第十八天，李隆基率領了心腹死士，從南苑潛入羽林營，先殺了韋播和高嵩，然後由鍾紹京集合全營，宣佈韋氏鴆殺先帝，謀圖篡位，當起兵平賊。

　　於是李隆基率羽林營發難，殺向太極殿。韋後從夢中驚醒，披髮跣足逃了出來，想逃到飛騎營去避難。路逢亂兵，立即被殺。

　　韋後一死，當然形勢就成了一面倒。李隆基大舉逮捕「韋黨」，兵都尚書宗楚客等黨羽，以及韋氏家族人等盡皆落網。

　　這一次也殺了不少人，最可惜的是才女上官婉兒，也難逃一刀之苦。

　　在「誅韋」之後的次日，由太平公主出面提出國運大亂，宜立長君，要少帝李重茂遜位，讓相王李旦複位，即睿宗皇帝，封李隆基為平王，又立為皇太子，兩年之後，睿宗禪位。由李隆基坐上那把龍椅，這就是唐玄宗。

　　玄宗的元配是王皇后，不過此公一向風流好色，自來身邊就少不了美女，即位以後寵倖趙麗妃、皇甫德儀，劉才人楊妃、錢妃，享不盡的豔福。

　　李隆基這人實惠，以美貌多情為主，倒是不問出身的，趙麗妃出身娼家，嬌冶迷人，深得玄宗寵愛。

　　王皇后沒有生育，趙麗妃卻生了三個兒子，李瑛、李瑤、李琚。

　　玄宗封李瑛為太子、李瑤為鄂王，李琚良為光王。

　　趙麗妃雖然寵冠後宮，和王皇后卻相處得不錯。

　　李隆基在正式登基之前，和他的姑母太平公主已經不和，明爭暗鬥，在他登基之後，太平公主決定利用葛福順的羽林軍發動政變，卻被李隆基搶先一步，命陳玄禮等人先動手，葛福順又按兵不動，太平公主政變失敗，只好自刎。

　　又過了幾年，玄宗寵倖了武惠妃，這一下不但王皇后大禍臨頭，連趙麗妃也倒了霉。

　　武惠妃是恒王武攸王的女兒，是武則天的堂侄女，論起輩份來，算是玄宗的長輩。

　　在李隆基眼裡，世俗禮法不值一錢，這使長了一輩的武惠妃年輕貌美，那就夠了，別的不成問題。

　　武惠妃大約真是個絕色美女，一下子把玄宗迷得暈頭轉向，一向寵冠後宮的趙麗妃，馬上就被冷落在一邊。

　　武惠妃雖是王府千金，此人心術手段卻很可怕，似乎很像她的姑母武則天。出身娼家的趙麗妃比她仁厚賢慧多了。

　　武惠妃年輕任性，恃寵而驕，時常給趙麗妃下不去。

　　趙麗妃忍氣吞聲，王皇后卻看不過去，加以訓誡，武惠妃眼裡根本沒有皇后，於是宮廷之中不得清靜了，玄宗一味偏愛武惠妃，令她氣焰更高。

　　又過了幾年，武惠妃生了幾個兒子，長子名叫李瑁、封壽王，這位李瑁後來長大成人，娶的壽王妃便是楊玉環，這是後話。

　　在開元十二年，也就是玄宗發動誅韋後之後的第十四年頭，他終於親手起草敕書，廢王皇后為庶人。

　　當年相王李旦被武則天囚禁之時，生下李隆基，家無隔宿之糧，生子滿月，還是王皇后的父親脫下衣衫去換米糧，才能作湯餅會。

　　李隆基對這位患難中的結髮妻子，未免太過薄情寡義了。

　　王皇后被廢之後，一兩個月就去世了。宮中上下人等皆為之傷痛。

　　王皇后一死，玄宗便想立武惠妃為皇后，朝臣廷議，絕大多數反對。

　　最重要的理由，是武惠妃乃是武三思的侄女，武三思禍唐最烈，他的侄女怎能母儀天下？

　　第二個理由，太子李瑛乃趙麗妃所生，武惠妃自己有子，如果立她為後，勢必引致儲位動搖，非朝廷之福。

　　立後之事為朝議所阻，武惠妃十分失望，退而求其次，她要為親生兒子壽王李瑁謀取儲君之位。她勾結了同中書門下三品李林甫，積極進行。

　　由於太子的生母趙麗妃很受武惠妃的氣，李瑛不免會背後發幾句怨言，李林甫打聽到便去告知武惠妃，武惠妃對玄宗哭訴，玄宗便在朝廷上面諭宰相張九齡，要廢黜太子和鄂、光二王。

　　張九齡是一代賢相，沒有這麼容易聽命，便諫道：「陛下踐位多年，子孫榮昌，今三子皆已成人，未聞大過，怎能輕信蜚言，廢黜東官呢？」

　　張九齡又列舉晉獻公殺申生，漢武帝罪太子，隋文帝默楊勇等等故事，玄宗無言可對。

　　武惠妃知道宰相作梗，深恨張九齡。

　　玄宗一向敬佩張九齡，認為文才風采，無人能及，但當不得武惠妃、李林甫日夜進說，玄宗終於貶張九齡為荊山長吏，這時趙麗妃也病故了。

　　張九齡離朝之後，李林甫更廣植黨羽，又設下毒計，武惠妃派人對太子和鄂、光二王說宮中有賊，要他三人披甲執械，入宮護駕。

　　另一邊武惠妃又報知玄宗，太子和二王謀反，披甲入宮，意欲不利於陛下。

　　玄宗命人探查屬事實，立即下詔廢李瑛、李瑤、李琚為庶人。

　　李林甫和武惠妃仍然不肯罷休，又唆使玄宗賜三子自盡，而且誅連趙麗妃宗族數十人，可謂恨毒。

　　武惠妃耗費了這麼大的事，罷黜宰相張九齡，謀害太子及鄂、光二王，無非想使李瑁立為太子，進而位為繼帝，不料李瑁沒有這種福氣。就在武惠妃諸事部署就緒之時，她自己忽然得了狂疾。病發之時，大叫「三庶人饒命」，否則就是昏迷不醒，群臣束手。

　　武惠妃的病越來越重，不是癡呆，便是發狂。藥石無靈，終於去世。

　　玄宗對於武惠妃，確實愛之入骨，武惠妃一死，他終日喪魂落魂，痛苦已極。

　　近侍高力士便奏請讓他到江南尋訪美女，高力士對於玄宗，倒真是盡心盡力的。

　　他來到福建蒲田，終於選得了美人江采蘋。

　　江家世代行醫，江采蘋能詩善賦，多才多藝，而且有傾國傾城之貌。

　　這時的玄宗已經五十三歲，一見江采蘋，驚為天人，認為長安和洛陽兩地後宮數千佳麗無人能及。這一來才把思念武惠妃的心轉移在江采蘋身上。

　　江采蘋的祖上世代行醫，講的是濟世活人，而江采蘋性情淡泊，不喜濃裝，每日淡妝素服，另有一番風韻，最愛梅花，玄宗戲稱為梅精，號為梅妃。

　　如果長此以往，不但是玄宗之福，也是大唐之幸。

　　但是，玄宗終於發現兒子壽王李瑁的妻子楊玉環，較之江采蘋更加迷人，李隆基在爭奪美女這件事上，是從不後人的，甚麼倫常理教一概拋諸腦後，來一個父納子媳，毫不客氣。

　　第二回　李隆基風流成性

　　看後來楊玉環和玄宗那般恩愛，此乎也不完全是玄宗倚君王之勢，可能這位兒媳也貪圖榮華富貴，此外，或者李隆基也有其「成熟」的「魅力」亦未可知。

　　李隆基此人，對美女一向情重，但也一貫得新忘舊，當年趙麗妃極為得寵，但一有了武惠妃，立即忘了海誓山盟，把舊情人置諸腦後。

　　他識得江采蘋之時，認為洛陽和長安的後宮數千佳麗無人能及，但一見了漂亮的兒媳婦，馬上把江采蘋扔到九宵雲外去了。

　　他召楊玉環進宮，封為貴妃之時，乃是在江采蘋進宮之後，這時玄宗已是五十幾歲的人了，李瑁是武惠妃的兒子，楊玉環是李瑁的妻子，不難想見兩人的歲數相差很遠。

　　李隆基對於這位貴妃娘娘之寵愛，唐代的幾位大詩人都在詩中提到過，李白、杜甫，至於白居易的長恨歌，那是在以後了。

　　楊玉環是四川成都人，她的曾祖父是隋煬帝楊廣的親侄兒，封蜀王，坐鎮劍南，很關心民間疾苦，甚有政聲。

　　隋王朝垮臺後，四川楊家這一支也衰落了，玉環三歲喪父，隨伯父到洛陽，玉環自幼能歌善舞，是唐代三大著名舞者之一，後被選為壽王妃，然後更被公公看中，封貴妃，次於皇后一級。

　　楊玉環的三位姐妹皆封國夫人，杜甫在麗人行裡提到「就中雲幕椒房親，賜名大國虢與秦。」

　　虢國夫人是玉環的三姐，玄宗的三姨，八姨封為秦國夫人，此外還有大姨，封韓國夫人。玉環的堂兄楊國忠，不消說權勢薰天，後來位列丞相。

　　李隆基一向對皇后和寵妃的外家都不錯，但也從來沒有達到像揚玉環這種程度。

　　不少人提到玄宗和三姨虢國夫人不乾不淨，我認為根本值不得追問，李隆基風流成性，連兒媳都可以納為寵妃，何況幾位美麗的姨妹？照玄宗對楊家那種恩寵，實在太過份一些。

　　李隆基是很懂得享受的，這時他的年紀也大，從五十多歲和楊玉環姊妹等人，一直風流快活到六十多七十歲，過的生活的確是天上才會有的，人世帝王大概也只有楊廣才能與之相比較。

　　可能李隆基比楊廣過得更舒服、更享受。因為此君的文學藝術修養都比楊廣高得多。

　　玄宗擅於擊鼓，通音律詩賦。他祭孔子有所感，寫下五言律詩，夫子何為者，棲棲一代中！也看得出此人實在不俗。

　　他之所以對玉環和她的姊妹皇恩浩蕩，恐怕不單是美色，這幾位女士想來也非常之善解人意。玄宗當時是六十多歲的人了，但仍然搞賜浴華清池，譜霓裳羽衣曲。金屋妝成嬌侍夜，玉樓宴罷醉和春。令他感到自己依然青春年少，這才是最可貴的。

　　當時在長安城中，最囂張跋扈，不可一世的，首推「楊氏五侯」。

　　楊氏五候指的楊貴妃三位姊姊，韓、虢、秦，三位國夫人，和她的兩個哥哥，還不包括她的堂兄楊國忠在內。

　　在玄宗納兒媳為妃之前，先命她在宮中出家為女道士，賜名「太真」，無非是掩耳盜鈴罷了。

　　玄宗和楊玉環過了十幾年「緩歌謾舞凝絲竹，盡日君王看不足」的快樂時光，致於玄宗對楊氏滿門之另眼相待，楊家姊妹弟兄炙手可熱，奢靡浪費，當然不在話下。

　　張祜的「集靈台」：「虢國夫人承主恩，平明騎馬入宮門，卻嫌脂粉污顏色，略掃蛾眉朝至尊。」

　　意在言外，總而言之，玄宗一輩子享不盡的豔福，直到安祿山起兵作反。

　　領河東、范陽、平盧三鎮節度使安祿山，終於稱兵作亂。

　　唐代自高宗以後，就很難一見干戈。偶然有零星的戰事，根本不算甚麼，像安祿山這樣處心積慮，發三鎮之兵叛亂，那實在是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加以承平日久，士不知兵，而且多年以來，玄宗用的宰相早已不是張九齡一流人物，李林甫奸險，楊國忠更是個飯桶。太平年間倒可以作威作福，一旦國家有難，哪裡去找能夠擔當責任，只手挽狂瀾的忠臣良將？

　　當時唯一的知兵之士，可能只有一個老將哥舒翰。

　　哥舒翰少年時頗有勇名，這時是隴右兼河西節度使，奉命鎮守潼關。

　　哥舒翰明知唐軍久疏戰陣，兼且武備久弛，缺乏訓練，根本不能臨陣，只有設防固守，徐圖後計。

　　但還是這位甚麼也不懂的宰相楊國忠，視軍事如兒戲，硬要哥舒翰出戰破敵，終於一敗塗地。

　　張易之是武則天晚年兩大面首之一，張易之被殺時，楊國忠剛出世，他的母親帶著他嫁到楊家為妾，改名楊釗，後得玄宗寵愛，改名國忠。

　　楊國忠後來極得玄宗寵愛，不完全靠楊貴妃，他自己善於巴結，也確實有小聰明，問題是他無學識而想攬權，終於惹出大禍。

　　楊國忠以王命傳虎符，哥舒翰怎能抗拒，只得痛哭出關，一戰而敗，唐軍死傷遍野，哥舒翰不得不降。

　　潼關一失，長安難守，何況哥舒翰一去，玄宗不但無可戰之兵，亦無可戰之將。除了倉惶出奔之外，也實在沒有辦法。

　　車駕到馬嵬坡，六軍嘩變，殺楊國忠，逼玄宗賜楊貴妃死。到了這時，李隆基這一輩的好日子算是真正的過完了。

　　途中百姓民眾挽留車駕。玄宗只得留下太子李亨，授李亨為天下兵馬大元帥，領朔方、河北、河東、平盧節度使，召西北邊兵，郭子儀、李光弼統兵八衛。玄宗自己仍然和高力士等人幸蜀。

　　李亨也不是個很能幹的人，倒是他的兩個兒子，廣平王李俶，建甯王李倓頗有謀略遠見。隨行的張良娣，太監李輔國，當時都表現得很好，再加上李亨的布衣之交李沁從家鄉趕來輔佐，再有河西馬裴冕，朔方留守杜鴻漸等人都能齊心效命，一時之間倒頗有中興氣象。

　　安祿山本來也不是甚麼知兵善戰的人，更無帝王將相之具，左右也全是一批武夫，只不過玄宗朝廷上的官吏更差，楊國忠把持朝政，哪裡會來人才？

　　李亨這一留了下來，漸漸穩定了局勢，李亨來到平涼，駐軍靈武，於七月甲子日在武城南敵樓登帝位，封張良娣為淑妃，遙尊在蜀中的玄宗為太上皇。這一年的玄宗是七十二歲。

　　李隆基即位之初，任用大公無私的姚崇為相，繼而用方正敢言的宋璟為相，所以天下大治，後來用張九齡，張公當然是賢相，但當時武惠妃聯同李林甫和他搗亂，應付起來也辛苦。

　　及至張九齡罷相，李林甫掌權，朝綱敗壞民不聊生，及至楊國忠為相，更搞得一團糟，李隆基又寵信安祿山，領三鎮節度使，封東平郡王，禍由此發。終於搞垮了他的江山。

　　李亨即位後，玄宗處境很難，不過他畢竟是個聰明人，他很明白自己到此時已經失去了一切，唯一剩下的是和李亨這一層父子關係。安祿山、史思明不足慮，但亂事平定之後，這個江山再不是自己的了。今後要過點好日子，不但得靠著兒子，還得倚賴這位兒媳。

　　所以李亨一稱帝，他便派使臣到靈武宣詔，並且將皇帝的玉璽冊書傳予李亨，而且把玉環平時乘騎的七寶鞍賜予張淑妃。

　　這位張貴妃幾時享受過這些？見了七寶金鞍滿鑲珠翠寶石，喜不自勝，不料李沁對李亨道：「方今四海未平，萬歲當示人以儉約，請折鞍上珠玉，以備將來賜予有功將士。」

　　肅宗對李沁言聽計從，把個張淑妃氣得要命。

　　張淑妃在靈武生下兒子李佋，便起奪嫡之意。建甯王李倓性情剛直，常勸肅宗勿納內言，張妃勾結李輔國，竟說動肅宗將李倓賜死。

　　早年的張良娣，的確是個很賢德，很有膽識，很能幫助丈夫的女人。

　　但後來一得富貴就完全變了，專權，誤國，勾結李輔國，結黨營私，玄宗遇到這麼樣的兒媳婦，也算倒了霉。

　　第三回　兒媳弄權悲晚運

　　次年冬天，廣平王李俶收復兩京。肅宗派使臣赴蜀見太上皇，請駕返長安。

　　安祿山作反以來，玄宗出奔兩年多，回到長安，已經是七十五歲的人了。朝中人事變動很大，李輔國當權，和張淑妃互相勾結，狼狽為奸。還都後肅宗立為皇后，封李輔國為太僕卿，權勢極大。

　　李輔國是高力士手下的小太監，如今小人得志，氣焰薰天，他的舊主人高力士跟著倒了霉的太上皇，真正成了寄人籬下。

　　李隆基回到長安，才知道一般舊人的下落，江采蘋未及出奔，死於亂軍之手，三位國夫人也死的死，亡的亡，這時朝上宮中的一班新貴，只知道奉承李輔國、張皇後，誰把這位過氣的太上皇放在眼裡？玄宗晚年的歲月是非常淒苦的。

　　肅宗李亨，倒是個很重視親情的人，奈何他不是一個剛毅英明之王，外懾于李輔國，內懼於張皇後。

　　偏偏興王李佋病故，張皇後怪罪到太上皇身上。說他居住宮中的晦氣映及興王，要逼他遷出興慶宮，這個兒媳婦簡直混帳。

　　肅宗當然不肯，但李輔國居然趁肅宗患病之際，假傳詔命，派鐵騎五百，陳兵于睿武門外，逼太上皇離興慶宮，入居西內的甘露殿。西內一片肅瑟，只有老太監數人。非常之淒涼，玄宗要甚麼沒有甚麼。

　　所謂牆倒眾人推，內廷供應的膳食也越來越差，殘羹冷飯，有一頓沒有一頓，到此地步，玄宗十分傷心，而肅宗又為張皇後所制，不敢到西內探望父親。

　　玄宗在甘露殿挨了兩年，真是生不如死。到了上元三年，李隆基七十八歲，終於結束了他悲慘淒苦的日子，與世長辭了。

　　肅宗此時也在病中，聞知太上皇駕崩，悔恨交集，病勢突然轉為沉重。

　　就在肅宗病篤之時，張皇後和李輔國也爆發了衝突。

　　張、李的關係，自始就是基於互相利用，到了後來，李輔國的權勢越來越大，遠遠超過皇后，進而挾制天子，干涉朝政，為所欲為。統率禁兵，出入禁中，詔書赦令皆由他一手所出。

　　張皇後見勢不妙，只得去找太子商量，要他起兵誅殺李輔國。

　　這時的太子，正是前廣平王李俶，此時更名李豫，太子力主慎重。於是張皇後又去找肅宗次子越王李系商置，越王早就痛恨李輔國，有了皇后承擔，便決定動手。

　　不想越王行事不密，被李輔國知道，便率領黨徒程之振等人入宮，正好太子奉召入宮，李輔國便命人擁太子到飛龍殿，自己則率羽林軍闖入內宮，口稱奉太子口詔收捕皇后。

　　張皇後急忙哀求肅宗救命，肅宗此時只餘一口氣，哪裡還能作主？

　　李輔國就在龍床前拉著張皇後往外拖，將皇后並親近侍從一併收捕，又將越王李系，和宦官朱光輝、馬吳俊等拘捕，肅宗剛剛咽氣，李輔國就將一干人等全部開刀，頭一個就是張皇後。

　　次日李輔國擁立太子登基，是為代宗，李輔國被尊為尚父。

　　關於代宗的事，那是另一個故事，另一個朝代，以後有機會再談。

　　玄宗李隆基算是一個不平凡的人，他以一個無權無勢的藩王，能夠聯絡太平公主，奪羽林軍以誅韋後，頗不容易，即位之初，選賢用能，政治修明，直到他寵倖武惠妃，重用李林甫，才漸漸搞糟的。武惠妃一死，江采蘋入宮，給他的愛情生活，朝中政治，都是一個轉折點，在他的晚年也還有一番作為的。因為李隆基是一個很聰明不凡的人。

　　但是，壽王李瑁偏偏娶了個漂亮的妻子。李隆基是見不得漂亮女子的。他既能夠寵倖娼家出身的趙麗妃，又能夠娶長一輩的武惠妃，而且武惠妃是武三思的侄女，武三思的名譽在當時是糟不可言的。

　　李隆基為人有一個特點，就是不畏人言，特立獨行。

　　這本來是一件好事，但也要看用在甚麼地方。大唐李家的傳統似乎專和禮教作對，李世民能納弟媳為妃，高宗納父王的妃嬪武媚。李隆基更進一步，連兒媳婦也要。

　　他納了楊玉環之後，實際上也沒有遇到什麼阻力，一直過了十幾年的幸福生活，如果不是漁陽鼙鼓動地來。或者他早死六七年的話，他這一生倒算是享盡了福。

　　但自從楊妃死于馬嵬坡以後，他晚年的生活實在太悲慘了。

　　偏偏又遇見一個不賢的兒媳張皇後。

　　張皇後所作所為，簡直和市井間的潑婦並無不同。

　　有人說養兒防老，積穀防饑，肅宗李亨能夠在危急存亡之時，負起討賊複國的責任，而且終於能夠恢復河山，也算得是一位英主。

　　但此人竟會受制於宦官和婦人，實在令人詫異，而對玄宗而言，也是一件非常不幸的事。張皇後隨肅宗度過艱難的日子，前半生頗有賢名，後來卻變為大不賢，勾結宦官，後來欺負一個晚景堪悲的公公，不但不孝，而且無聊。最後落得身首異處，也算是報應。

　　（全文完）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