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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第四回 珍重舊交,婉詞親逐客;思量惡業,老淚忍聽箏

  且說甘明被那長虹似的飛橋帶進水閣之中,當時事出意外,不從思索,等到飛橋縮入水閣,甘明才心神稍定。那飛橋退回水閘的機紐本在橋沿一個小小的銅柱上,先前甘明順了一抓,恰抓住這個銅柱,因此長橋立即退回。到了閣中,那飛橋便自動拆疊起來,甘明急忙將手一松,輕輕落到地上,且喜沒碰傷身上,自己定了定神,四下打量,方看清閣裡情景。

  這水閣的上層地方倒並不大,佈置古雅清爽,四壁懸著字畫,當中擺著一張八仙桌。屋頂上懸著一盞八角宮燈,四面長窗中對水池的一面,在飛橋放出時自開,現在飛橋一退回來,使自行閉合。

  甘明四顧無路可出,知道自己誤入這水閣,不易脫身,心頭一陣陣發急,先只以為必有人在此看守,不料過了一會兒,四下寂然,自己反而心定下來,暗想:「這閣裡倒沒有什麼詭異之處,何必設了這飛橋出入?」

  想著,一面走到一扇窗戶前用手一推,那窗戶關得甚緊。再仔細一看,原來窗上的雕花格子都是鐵鑄的。這時他十分懊悔不聽金葉丐之言,果然弄出這麼一場尷尬事。這裡既設機關,必是重地,自己誤入雖是無心,後果難知。先還想爽性破窗而出,但自忖以本身功力,要折斷窗上的鐵鑄穿花格子雖不甚難,但那窗戶當中的粗鐵格子,卻不易折斷。而且縱使能破窗而出,外面四圍皆水,離岸數十丈,荷花上既有機關,不敢輕踏,此外又別無落足之處,也是無法飛渡。而且在窗隙遙窺,岸側假山上已有點點燈火,估量莊上當值的人必已在池畔巡視,自己入閣多時,似乎還未驚動莊上人,但若是運力折窗,眾人必定驚覺,更難對付。弄得不好,出個大笑話,不但自己臉上下不來,就連天合派的威望也要受損。因此,甘明想來想去,還是不敢硬闖出去,只悄悄走來走去,想在閣中找尋出路。

  甘明終究是小孩心性,既不敢硬闖,找出路又找不著,驚惶一過,又有些好奇之意。轉念一想:「管它呢,這場禍不闖也闖了,我倒要看看這閣子裡有些什麼古怪。」

  於是甘明一面提防有人突然現身,一面東一望,西一瞧。甘明人本聰明,雖然生平沒見過這種機關,但他平時聽盧吟楓談起江湖上的事,對機關佈置的竅要,也略知一二。再加以這水閣面積本來不大,陳設又極簡單,不消片時,已被他在一張字畫後面發現一處機扭。甘明試著用手一按,登時軋軋聲響,那張八仙桌已自己移到屋角裡去,下面露出一個地道洞口來。

  甘明暗喜道:平時常聽師父談起,什麼機關、地道之類,機紐多半在牆上隱蔽之處,果然不錯,只不知下面是什麼地方?他好奇心一起,不再思量,便順著洞口軟梯走下去。

  這地下乃是一里一外兩間靜室,外面一間佈置得像個佛堂一樣,靠壁放著一張供桌,桌上供著香花水果,壁上卻掛著一幅畫像。甘明走近一看,畫中人儒生打扮,但劍眉虎目,英氣逼人。這幅畫似是名手之筆,畫中人神態如生。像上一列小字,寫的是:「南海島主方公繼祖遺像」,像前古銅小香爐內焚起了一爐檀香,似乎主人就在近處的樣子。

  甘明看這裡除畫像不是仙佛以外,意味儼如寺觀,暗暗尋思道:「聽說這碧雲莊的兩位莊主都在閉關,莫非我闖進他們閉關的所在來了?倘若如此,可是大大失禮。」

  甘明一動此念,便想循原路退回去,可是,掉頭對那畫像再看了一眼,又疑惑起來,心想這裡主人明明姓吳,卻供著一位姓方的人做甚?這畫中人是什麼「南海島主」,和這兩位莊主又有什麼淵源呢?

  忽然一個念頭閃過,甘明暗向自己道:「對了!這畫中人八成是這裡兩位莊主的師父,或者是他們這一派的開山祖師也說不定,我們天臺山上不是也供過開山祖師爺的聖像嗎?但不知道這是那一派?」

  甘明把這名字念了兩遍,牢牢在心裡記著,準備日後好問師父。一面側耳諦聽,暗間裡也毫無聲息,似乎沒人,膽又大了些。他再走近供桌,看桌上似乎另有個什麼東西在香爐背後,仔細一瞧,原來是一個方匣子,和一紙卷,似是一幅畫。旁邊這一個匣子,匣蓋似乎並未鎖。甘明看著古怪,不禁伸手將匣蓋試一抽動,不料匣蓋應手而起,甘明心裡一喜,可是一看匣內,卻不禁愕然失色。原來匣內竟是幾塊骨頭和一個人頭骷髏。

  那幾塊骨頭作烏紫色,看起來愈使人覺得陰森可畏。甘明雖然分辨不出這是不是人骨,但既和那個人頭骷髏放在一起,八成兒也是人的骨頭了。甘明慌忙將匣蓋復原,四下一看,仍然沒有別的動靜,自己趕快退後幾步,暗想道:「這個地方供著人骨頭,多半與畫像有關,看起來這不像是供祖師的地方。說不定另有什麼隱秘,自己闖來,真是不妙了。」

  甘明初被飛橋載入閣中的時候,還只有人種模糊不清的驚惶之感,這時看見這些古怪東西,自知窺人隱秘是江湖大忌,又不知道這究竟是什麼人的地方,暗暗憂急,好奇之念頓消,又想找路出去,但明知上面四無出路,自己先前就向找了好久,因此剛動步走向軟梯,又停下去,躊躇著走近供桌,想看看桌後是否有門戶機紐。

  那知道他剛走到桌旁,忽然背後似有微風,未及回顧,耳邊有人冷冷說道:「誰教你進來的?」

  甘明這一驚較之方才水上飛虹時更甚,忙一回顧,自己身後已悄沒聲息地站著兩個老人。

  左邊這人是個瘦長老者,白須飄然,面上冷冷的罩著一層怒氣。右邊這人較為年輕,花白鬍鬚,兩人身材相貌都極為相似。

  甘明目光一閃,略為轉念便已猜到這兩人定是碧雲莊的兩位主人無疑,當下施禮道:「兩位想必便是本莊的二位莊主,吳老前輩了,晚輩甘明初到貴莊,誤入禁地,還望二位老前輩恕罪。」說著又深深施禮。

  那鬍鬚花白的老者微微哼了一聲,沒有言語,白須老者神色似較和善,也拱一拱手,問道:「訪問小哥是何人門下,到敝莊做甚?」

  甘明括身道:「晚輩恩師姓盧,上吟下楓,此番晚輩奉師命冒造寶莊,一來敬賀二莊主生辰,二來代家師送一封急信,不想誤踏鐵蓮機關,被長橋帶入禁地,實在汗顏無地。」

  兩人聽甘明說出盧吟楓名頭,臉上神色和緩了許多,白須老者道:「老漢正是吳璧,這是舍弟吳璞,承令師不棄,還記著愚弟兄,真是難得,不知道令師近況怎樣?」

  甘明道:「家師托庇,倒很康健。」說著便向吳璧拜下去,吳璧伸手相扶,只說了一句:「不敢當,尊師盧老爺子沒來麼?」臉上卻一絲笑容也沒有。

  甘明适才跪下,吳璧一伸手時,便覺得面前有股勁風一擋,身軀竟不自主的被帶起來,再一抬頭,見吳璧依然寒著一張臉孔,也不禁有氣。心想:我師父為了你們的事,那麼熱心,叫我連夜趕來送信,縱使我無心闖進你們的機關裡來,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那有這樣小器,給人下不了臺。這樣一想,索性也不拜了,從懷裡掏出盧吟楓的信來,交給吳璧道:「這是家師再三叮囑,命晚輩面交兩位老前輩的。據說信中有要事,所關甚大呢。」

  吳璧接過信來,看了看信封上的字,隨口道:「有勞甘小哥費神。」便順手揣入懷裡。

  甘明見他並不即時開拆,似乎並不十分重視此信,原本只有三分怒氣,這一來又加上了五分。暗道:聽師父語氣,那傷了鐵金剛淩兆揆的兩少年男女,好像便是你這兩個老頭的仇家,我師父白替你們操心著急,誰知你們兩人反而不把這事放在心上,倒來計較我誤入禁地這類小事,如今我好歹總算將信送到了,別的事我也犯不著多理會。

  他正在這裡胡思亂想,吳璧卻先說道:「十餘年來,愚兄弟便立了這個例,每逢舍弟生辰前兩日便閉戶謝客,以致甘小哥到敝莊,老朽兄弟有失迎迓,還望甘小哥擔待一二。」

  甘明明知他是敷衍的話,也假意客套了幾句,吳璧又道:「本來老朽兄弟應於今夜子時開禁,這次且提早一個時辰,甘小哥請隨我來吧。」說著便轉身跨出門去,吳璞向甘明一舉手,也相繼走出,甘明無奈只得隨在後面。

  這次走的卻不是甘明進來的舊路,他心裡想道:「怪道呢,我說那水閣孤零零的修造在池子中間,一無舟楫,二無橋樑,雖然有一座飛橋,但總不好進出都這樣飛來飛去的,原來卻另有道路進出。看來這條路是從池底穿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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