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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四四年八月(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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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日陰 洪武二年,詔天下立學,刊佈條規十二款,其第二款: 「一、天下利病,諸人皆許直言,惟生員不許。今後生員本身切己事情,許家人抱告,其事不幹己,輒便出入衙門,以行止有虧革退。要糾正杠幫,罵詈官長,為首者問遣,餘盡革為民。」(見《涵芬樓秘笈松下雜鈔》下卷) 清朝臥碑有「生員上書言時政的照違詔論罪」,專制者拉攏讀書人又防止其活動,其毒辣真無所不至。 生比童高,童比平民高,生童可和縣官私室相見,生童滋鬧,縣官照例優容,「侮辱斯文」是了不起的罪名。這是腐化人民中的知識階層,使與人民隔離而作為統治者的爪牙。然而這群生童人不算少,政府不可能拿利祿來全收買,於是設學官管理他。要他守臥碑,否則也是了不起的罪。每年考,今年不中,明年又來。一塊骨頭,汲住了無數狗,所謂「太宗皇帝真奇策,賺得英雄盡白頭。」——這邊一個圈。而「以行止有虧革退,斥為民」等——那邊一條鞭。又為防止有識穿這圈套的,於是思想統制,成為專制者直到現在的無上法寶。 黃巢、張元、吳昊……都是不第秀才,每次農民革命,總有不得志的生童、舉人做他謀主,這就愈見專制者這條政策的重要。 八月二十三日 晴 曉起 霧茫茫,日蒼蒼。初秋曉氣,風定露涼。去延大路寬且長,兩旁禾忝密如牆。運輸大車吆喝忙,車身隱去鞭飛揚。我行複還立路傍,雙足冷冷露沾裳。行複還兮路二裡,日高三丈炊煙起。 看毛主席寫的古田會議決議,看到被領導方面,更看到領導方面;能從自己推到人,更能離開自己去體貼人;應從某些點去糾正,預先又防止糾正過度。 「……(一)黨的指導機關要有正確的指導路線,遇事要拿出辦法,以建立領導的中樞。(二)上級機關要明瞭下級機關情況及群眾生活情況,成為正確指導的社會來源。(三)黨的各級機關決議事情,不要太隨便,一成決議,便須堅決執行。(四)……」 「拿出辦法」,易做到;辦法而是根據下級情況及群眾生活情況,不易做到。更怕是自以為根據了客觀情況,實則離客觀還很遠,是被主觀支配了的客觀。 「……因有上述黨的任務上的重大錯誤,致使一部分負軍事責任的同志成為黨內的特殊部分。同時負其他工作責任的同志藉口事情忙,實際是不願意接近群眾又怕群眾批評,因此不到支部大會及小組會,到會亦不作工作報告,種種異于一般黨員,其結果脫離群眾脫離黨。在此事件上,支部負責人不但不糾正這種現象,反有些怕瞭解這些特殊黨員的表現……」 這是邊府黨未解決且未引起負責人注意的現象。 「……在我軍內物資的分配,應該做到最大限度的平均,因為這是現時環境中我軍鬥爭的需要。但必須反對不問一切理由的絕對平均,因為這不是鬥爭的需要,適得其反,是於鬥爭有妨礙的。」 反對絕對平均,很容易又忘記了最大限度的平均。 口號八句: 已往行程總檢討,答案曰唯亦曰否。常見其偏不見全,或者識多遺其少。豈真學者如醉人,扶得東來西必倒。剛向東邊用力扶,先把西邊樁釘好。 八月二十四日 晴 晨步往返三裡,六時起,九時三十分早餐。 蕭三同志見過。 年老閑多,感到孤零。年輕同志,敬而遠之,興味也已有別。年老同志或習慣有異,或學問各殊,不便長談。去年次瑾玎吊淩波詩,有「老嗟朋輩減,寂覓笑言欣」句,重讀之愈愴。 新立墾區政府工作尚在開始。 八月二十五日陰 鼎三及其三弟歸,聞今日外人在馬坊觀操。 王震遣人送禮來,誤書安副議長。 「常德德山山有德,長沙沙水水無沙。」蕭三同志記毛主席當兵挑沙水事引此語。 「弄巧反拙,大智若愚。」兩語很可玩味。 「兒童爭日,如盤如湯」——孔子不能解答。這個假造的問題,現在高小學生都懂得。但真正的孩子發問,卻常不能答覆。昨天定定問: 「街上的布那裡來的?」工廠裡織的。 「線那裡來的?」人家紡的。 「毛那裡來的?」羊身上剪的。 「羊那裡來的?」老羊生的。 「老羊那裡來的?」以前老羊生的。 「老羊的老羊那裡來的?」山裡的野羊變的。 「野羊那裡來的?」野老羊生的。 「野老羊又那裡來的?」這就問住了。 八月二十六日晴 軍隊在九龍泉演習。 邊府電話:白文煥委員病逝,派景林同志去吊。白六十二歲,剛自邊府聯席會歸。 壽李丹生老人,舊曆七月十八日: 才過梁灝登科日,休唱放翁老去詞。莫說已頹齡,我軍正奮戰。 陸遊:老去原知萬事空,只愁未見九州同。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毋忘告乃翁。 步月 東鋪雲幾席,西掛月一弓。月照露欲白,雲拭天逾青。消食且千步,催眠聞古鐘(中央休養所有古鐘作起息號令)。舊朋淪落盡,獨自淚痕濃。 八月二十七日微晴 王隆中,武岡人,留日士官校出身,同盟會員,體偉面黑,為人正直,為四九標教官,長沙反正被推為標統。旋改湖南民軍第四師任師長,血戰漢陽得勝回長沙,其部下頗知道焦陳是譚派人陰謀殺的,有倒譚擁王意。譚一面造謠:有一劇本,描寫王在漢指揮,右手提酒壺,左手吃牛肉;又說王部下恃功而驕;在王住處貼「王師長公館」,實則王一向住在武岡人的都梁會館。另一面,譚在歡迎宴上說讓位,賺得王說:「……我是粗人,願服從譚都督……」後來,袁調王進京,說要他做四川督軍,至則給房子、給薪水,派三個妓女,軟禁了。有湖南學生找他,每人給十元,勸好好讀書,常對人說:譚延闓會作文章,我不會,所以搞不過他……王做師長,一個武岡人也不用,說我的軍隊是國家的,我這裡不是武岡會館。蕭克紅軍過武岡,捉了他,群眾都說是好人,紅軍遂向他道歉。王隆中說:「我不反對你們,希望你們把中國搞好。」——節蕭三同志搜集的材料。 辛亥長沙反正,王隆中是赫赫有名的,後來不見了,漸被社會遺忘了,現知此人還在,年齡大概六十上下,也許能看到真的革命成功吧。 合乎情的未必合理,合乎理的定合乎情。不合乎理的情,由於有所蔽。理是經過了洗煉的情。似乎有這樣的人,故意要不近人情,才是真布爾塞維克。把人甚至連自己送掉,革命搞坍,未必盡是教條或宗派作祟。天性欠厚也是一因。 八月二十九日陰 午後侶康雲、吳謙往陶寶峪,入峪遇雨,不能歸,留宿中央休養所。 八月三十日陰 上午自陶寶峪返陽灣。 三堆四堆霧,點綴山腰腳。似野戰露營,張起淡白幕。風定日未升,人從幕裡出。一大片莊稼,雜草待卻鋤。一人一張鋤,序進如列騖。(記昨晨所見) 中央休養所有鐵鐘,上載嘉慶十六年造,重六十斤,朝邑地主某某等人敬獻。自稱「地主」,前所未見,問鼎老亦不知。 我縣長橋鋪(地名現已不著)石刻張南軒拭詩:「西風吹短髮,忽此過長橋。木落波空闊,亭孤影動搖。徘徊念今昔,領略到漁樵。翹首山中隱,憑誰為一招。」 做官便漁樵不得,便入山不得。一是不想入山,在山的正天天想出山;一是沒有錢或錢不多,無「買山錢」,要入而不得入。這確是以前人的苦處。邊區工作人員已不解此苦,又做官又入山,山不用買,隱不要招。仕隱的矛盾,不存在於我們的觀念裡了。 八月三十一日晴 同李鼎老等往九龍泉遊玩,在九團飲宴泊晚踏月歸。 贈蔣維平 兵農醫蔔般般會,手腳心神件件優。九州踏遍歸玄圃,花果山中一老猴(蔣務農場植花果,自名為花果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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