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張恨水 > 孔雀東南飛 | 上頁 下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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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聽來兩月中 光陰最容易過,焦仲卿與劉洪揖別之後,一直不得閒,有半月的時間,沒有工夫去會他。這天已經是四月初旬,下午恰好無事,便想到去劉家一趟。劉洪說過,下午總在家中,大約可以會到。這樣想著,便向劉家而去。 偏是仲卿猜得完全錯了。這天不但劉洪出門去了,便是文氏和蘭芝,也已出門去了。因為文氏看到天氣甚好,便對蘭芝道:「今日天氣不壞,蘭芝,我帶你出去玩一趟。你看,太陽曬得人只要穿件單褂子,地也非常乾燥,四五天沒有下雨。走起路來,並不吃累。」 蘭芝道:「上哪裏去呢?」 文氏道:「南門外有條大河,沿河栽了無數的柳樹,在那樹蔭下站著,望望那條清水,有無數的游魚,游來遊去,很好玩的。」 蘭芝道:「那野薔薇和石榴花,鄉下很多,我們摘些野薔薇回來,多好!」 文氏聽說女兒願去,就母女各換一件衣服,看看還只半下午,天色還早,就出門來。先在小河上站一會兒,後又到兩處村莊,看看莊稼。蘭芝真的摘了一把野薔薇,又摘了幾枝石榴花,太陽剛要下山,母女才一同遊罷回家。 她們回家的時候,正好焦仲卿到她們家中拜訪劉洪,他自己走到天井裏,叫聲「劉洪兄」。隨著這聲音,出來一位少婦,問道:「劉洪不在家中,先生貴姓?」 仲卿見那少婦,好像是劉洪妻子,便拱手道:「我叫焦仲卿。並沒有什麼要事,不過找洪兄談談。既是不在家,改日再會。」說畢,自回轉身來,向門口走。 這事真巧,他剛要出門,遇見蘭芝在母親前面走,她跨過門來,叫道:「嫂嫂,我們摘了一大把花。」她頂頭相遇,一位二十歲青年,看他穿一件藍羅單衫,頭戴方巾,眉目清楚分列,也不敢多看,只得停步不走,站在門洞裏邊。仲卿原也是一愣,但是立刻明白了,這必是劉洪妹子。匆匆地一看,鵝蛋臉兒,兩道春山,微彎著向裏,兩汪秋水,正中鼻子微微拱起,看她呆住了,不能不理,便微拱手道:「小姐請進,不會擋住路的。」說畢,便退後兩步。 蘭芝看這男子,倒還很懂禮節,她拿花在手上,輕輕道了個「萬福」,就快跨著步子,向堂屋而去。仲卿看到蘭芝走了,正想邁步,正好文氏進來,因此還不曾動身,見著老夫人,又是一揖。 文氏受了人家一揖,連忙還禮,問道:「先生莫非是來找劉洪的吧?」 仲卿道:「是的。劉洪兄已經出去了,在下也沒有什麼要事,留著下次再談吧,告辭了。」說畢,又拱了拱手。 文氏道:「坐下談談嘛。劉洪是我兒子。足下有什麼事要同他談,那和我談,是一樣的。」 仲卿道:「哦,是老伯母。沒有什麼話談。因看見文西園老伯穿一件紫絲袍子,當時問過,知是府上所送。我想你府上這樣禮待先生,實在難得。今天無事,過府來,談談為學生之道。」 這話倒中了文氏的脾氣,笑道:「這也不算什麼,一件紫絲袍,要不了多少錢。不過,你足下為這事跑來一定要談上一談,足見得足下待先生也一定不錯的了。請到堂屋裏坐坐。」 仲卿因是老人家所留,不好拒絕,就跟到堂屋裏來。這堂屋旁邊席子鋪得很長,中間放了炕桌,兩邊擺了兩個絲棉墩子,文氏就請仲卿坐在墩子上,自己找個坐的墩子,側面相陪。 文氏道:「先生貴姓?在哪裏做事?」 仲卿道:「在下焦仲卿,如今在府衙中,當了一名小小的書吏。真是書沒有念得好,慚愧。」 文氏道:「足下有幾位兄弟呢?」 焦仲卿道:「捨下就只有一個妹妹,並沒有兄弟。」 文氏道:「這倒巧得很。我家劉洪,與焦君一樣。」 仲卿道:「哦,劉洪兄也是一樣。伯母家教,實在好得很啊!每天下午,由府門口過,都聽見讀書之聲,想必洪兄受伯母指示在補習功課。」 文氏聽到這一問,不好說什麼,可是人家問的是好話,不容不答覆,便道:「補課不是他,他偶然補習一二。」 仲卿道:「洪兄彈得一手好箜篌啊!」 文氏道:「箜篌你也聽過的?」 仲卿道:「聽過,聽過。記得有一次,西園先生也碰到了晚生,當日下午,晚生經過府上門口,忽聽得裏面箜篌大作,晚生就站在樟樹下面聽了一次,真好。」 文氏聽說,嘻嘻地笑了,對仲卿的話,並未答覆。仲卿因這是一位長輩,也不便多說話,只談了幾句家常話,就起身告辭。文氏也沒有留他,這事就這樣過去。 卻是仲卿雖無心談話,蘭芝聽了倒早已心中一動。原來她聽到文氏把仲卿留在家中談話,心中想道:「不要因他碰到了我,少不得要見怪人家吧?人家倒是很客氣的,不要錯怪人家才好。」她站在堂屋旁邊,便偷聽一會兒,偷聽下來:他說到讀書,說到箜篌,都是說好,尤其是箜篌,他說在樟樹下聽了一次,真好。難道這位焦仲卿,也懂得箜篌嗎?當時放在心下,未便說出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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