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張恨水 > 孔雀東南飛 | 上頁 下頁 |
| 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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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芝見房裏擠滿了人,要說兩句私心的話也不能夠,扯著母親的衣袖道:「孩兒這次去了,望母親別惦記著。好在嫂嫂很好,你多疼點兒嫂嫂好了。」 文氏道:「女兒啊!母親哪有不念之理。不過,李太守家中,乃是官宦人家,是懂禮節的。女兒想我,就稟告公婆回來看看,這沒有難處。」 蘭芝把母親的衣袖放了,望了母親長歎一聲,本來想說什麼,想了一想,把話又忍轉去了,便道:「嫂嫂呢?兒對她也有兩句話說。」 方氏在門外,聽到她有話說,便擠了進來,見了蘭芝就握著手道:「妹妹,我真捨不得你,你有什麼話說呢?」 蘭芝道:「嫂嫂啊,妹子回來,總想在家中多住一些時候,嫂嫂的為人,我多少要學一點兒。不想事與願違,相聚不幾天,就分別了。我也沒有別的話說,只希望你以後待我媽媽,當母親一樣看待,我就心滿意足了。」 方氏道:「妹妹來家,過的日子很少,的確,這是難過的一件事。不過李太守家裏路也不遠,以後常常回家裏來,大概可以吧?至於孝順婆婆,那是當然的。」 文氏接嘴道:「是呀!太守家裏,數不清的僕人,不像焦家遇事都要我兒去做,簡直忙得分不開身來。我想,我兒要回家來,太守和他夫人總可以答應的。」 蘭芝把手向劉洪招了兩招,劉洪知道是喊他,也走了過來,問道:「妹妹,對我還有什麼話說嗎?」 蘭芝道:「哥哥,我這番去了,就像出遠門一樣,那種路啊,也許比上天還要遠之又遠呢。以後家中,要哥哥仔細照料才好。樹林裏有一隻鳥,儘管叫得好聽,其實,那鳥不是自己的。未知這一層,兄知道不知道?」 劉洪聽了,心想這不知是什麼意思,但他也管不得它了,把她送走了,比什麼都好,便點點頭道:「妹妹說的話,總是有見地的,聽了這話,以後永記在心好了。現在天晚得早,就要斷黑了。這一路還有十五里之遙,大概走上四五里路,就要點燈,我看,妹妹要走趁早吧。」 蘭芝看看房裏,再又看看哥哥,自己不由得笑了一笑,因道:「哥哥用不著催,我會走的。我在家裏,要多看一看,以後不曉得哪一天能回來呢。」 文氏道:「兒就看上一看吧。」 蘭芝也沒有作聲,自己先到各房裏看看,後又在母親房裏看看,還有點兒看得不夠的意思,打開了通後院的門,看到後院大樹,還發兩聲長歎。 劉洪站在身後,便輕輕地道:「妹妹,你還遲遲不走,他們這些來接你的人,可急得不得了。」 蘭芝望了他哥哥一望,也沒說什麼,自己悄悄地上了堂屋。他們的吹鼓手,看到新娘出來了,立刻便奏起樂來。新娘到了這地方,隨著音樂,拜過了祖先以及媽媽、哥哥等人,就提步要上前走。自己也不知哪裏來的悲傷,手提著媽媽的衣袖,一副眼淚齊向下流,望了母親道:「媽媽,兒走了!」 文氏還不知道女兒那分悲傷從何而來,只管用好言安慰,一步一步地送女兒走。那迎接的車子,已是駕好了馬,馬車夫坐在車子前面,手中拿好了韁繩,靜等新娘上車。那迎接新人的樂隊,已經吹打著,走到了前面,他們的後面便是金瓜斧鉞的執事,再後面便是馬隊,都是整齊地排班站在花車前邊,也是靜靜地等著。 文氏看了這個樣子,也不容拉扯,只說了一句「女兒好好侍候公公婆婆吧」。蘭芝只有兩眼流淚,未見回聲,便登上車子了。 車身是什麼樣子呢?四圍披著綠幔,裏面是紅漆的車身,傘也是紅色的圍子,非常華麗。蘭芝坐在車子上,只聽見前面的音樂,細細地吹著,整齊的馬蹄聲,隨著音樂,送進了耳旁,心裏想著:「這樣的聲音,在他人聽了會覺得快到美麗之堂,這在我啊,卻慢慢要進愁城呢。」 車子快快地走,新娘的心事也快快地變動。扯開絲絡一角,朝前望去,只見近處是綠野平田,遠處是青山高樹,還是可愛啊。怎麼我要離開它呢?於是繼續往下看,正看得出神的時候,只見渡口旁邊,忽然有一匹馬,在人群中出現。但這在路上也是常事,蘭芝起初也沒有怎麼樣去注意。 慢慢靠近了渡口,執事和馬隊漸漸都過去。末了單剩了那輛花車是最後過渡的,所以那時只剩下那輛車子的車夫,此外並沒有旁人。蘭芝坐在花車上,只覺得「噗噗噗噗」一陣馬蹄聲,對了車子而來。哎喲,這是誰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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