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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西門太太聽了這話,不由得滿臉是笑。因向著他問道:「老太爺既然知道是有這些事的,為什麼不和亞傑想點法子呢?」

  老太爺笑道:「你看我在這疏建區裏藏躲著,哪裏有什麼法子可想?」

  西門太太道:「我們那位博士曉得老太爺認識的虞家,在運輸上大有辦法。老太爺可以把這事和他們談談。」

  老太爺將雪茄在茶几沿上輕輕敲了兩下,笑著搖搖頭道:知子莫若父,我家亞傑,他沒有那樣大的手筆,可以在國外買進許多車子來。」

  西門太太見說話更有機會可入了,便起身坐到桌子邊一張短凳子上來,更是和老太爺接近一點兒,笑道:「老太爺若是那樣說,我們來合夥作一回生意,好不好呢?老太爺哈哈笑道:合夥作生意,我還是拿貨物來合作呢?還是拿錢來合作呢?」

  西門太太笑道:「不開玩笑,不要老太爺拿錢出來合作,也不要老太爺拿貨出來合作,現在西門在商界裏混混,已經在仰光認識幾個作汽車生意的外商,而且打聽得現在有人要買十來輛車子,要在重慶交貨。假使老太爺能找個運輸界裏負責任的人,向買主介紹一下,我們就可以親自到仰光去買了車子送來。車子到了重慶,除了運的貨可得著許多運費不算,我們就可以多帶兩輛車子來。這兩輛車子的車價,已經包括在那整批的車價以內,我們將買主的車價拿到手,還了欠帳,不必格外多費一文,車子是我們的了。這兩部車子你一我一也賺他幾十萬。」

  老太爺聽說,笑著噴了一口煙,因掉著文道:「言之匪艱,行之唯艱!」

  西門太太笑道:「老太爺覺得難在什麼地方呢?」

  老太爺道:「譬如說吧,就算這批車子是十輛,十輛車子要交多少美金給人家,才能開出仰光?買主難道能在仰光付錢嗎?既在仰光付錢,他自己就會向外商去買,何必經過我們作掮客的手?」

  西門太太笑道:「我剛才說的,不曾交代清楚。這裏訂了約,買主應當付出三分之一的定洋。這三分之一的定錢,在當地已是離車價不遠了。同時在當地一定有辦法兜攬一些貨運,收到一批運費,就把車價給了。」

  區老太爺搖搖頭道:「這辦法不妥。便是在仰光,一輛好車也要二三十萬元,拿個十萬八萬定洋,不能就把車子開走。講到運費,也是沒有把握的事。同時,說到最後,如果事情真這樣容易辦,那他買主自己不會派人到仰光直接去買?這樣的大錢自己不賺讓給別人?」

  西門太太也是徒然聽著一番博士的高論,至於實在情形,她原是不知道,老太爺一提著扼要的問題,她就無法答覆,因笑道:「反正這樣作買賣,掙錢總是事實,不過我說不出詳細辦法來罷了。若是老太爺願意談談這個事,我讓老德再來一趟。」

  區老太爺聽到此處,已經知道他們夫婦先後來此是為了什麼,這樣捕風捉影地聽到一點兒生意經的竅門,就想大發其財,未免可笑。可是她幣重言甘的鬧上這麼一番,人總是個情面,怎好過於違拂了?只得笑道:「好的,可以和博士談談,我也不怕錢多會咬了手的。」

  說著,哈哈一笑。西門太太想著,這件事和老太爺說,不會得著多大的結論,也就只說到這裏為止,回轉頭來向老太太道:「我們全不是晝夜打錢算盤的人,現在樣樣漲價,掙錢不夠用,月月鬧虧空,不去想點法子弄點錢來,那怎樣得了呢?」

  老太太笑道:「我是向來不管家的人,現在也是天天看油鹽帳,檢查米櫃,有時候自己都為這事好笑。我一家親骨肉,這樣留意,還怕誰拿了油鹽柴米去換錢不成?那全不是。心裏時時刻刻想著,油鹽夠吃多久,米又夠吃多久,不等斷糧,老早就得去打主意。我們家臨時想錢的法子,是來不及的。」

  西門太太臉上表示了很慷慨的樣子,因道:「不敢多說,幾百塊錢我們還轉動得過來,以後府上要錢用,到我那裏去通知一聲就是。」

  亞男坐在旁邊,掉轉臉微微一笑,恰是給西門太太看到了,她神經過敏的想著,這位大小姐一定是笑我,心裏在說:「為什麼我們住在小客店裏的時候,不和我們通融幾百元呢?」

  於是自己笑道:「上次府上住在重慶小客店裏的時候,你看,我們也是受著轟炸,心裏亂七八糟。我很埋怨老德少替區老太爺幫忙。」

  老太爺笑道:「過去的事,說他作什麼?而且博士在人事上,是很盡力的,那只怪我脾氣不好,辭了那家館不教。」

  西門太太道:「不教也好。」

  她脖子一揚,臉色一正,接著道:「那個慕容仁只是藺家一條走狗。他也沒有什麼好兒女,配請老太爺去當先生!」

  亞男笑道:「那姓慕容的,可把博士當好朋友。」

  西門太太鼻子哼了一聲。區老太太恐怕人家受窘,立刻提議睡覺,散了這個座談會。西門太太被招待著在亞男床上睡,和老太太對榻而眠,閒談著,她又扯上了托老先生介紹虞家,以便進行販賣汽車那件事。老太太究竟是慈祥的,見人家這樣重托,只得答應了她的請求,負責讓老太爺介紹。西門太太覺得沒有白來,才安然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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