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張恨水 > 京塵幻影錄 | 上頁 下頁 |
| 八一 |
|
|
|
李逢吉道:「既然都是熟人,更好說了。有什麼事商量,何鑾翁家裏,就極便當。再不然就是兄弟那邊會裏,也很好,何必一定要老哥破費。」 曹伯仁道:「老哥和何鑾翁,我久已是欽佩的了,早想約著敘敘,總沒有機會。這會兒一定是要奉請的,萬望不要客氣。」 李逢吉見他意出至誠,也未便堅決推卻,只得答應准到。說完,複到外面內客室裏來。曹伯仁就走到何鑾保面前,和何鑾保做親密的談話。約有三十分鐘,唐雁老又進來了。在座的人,自然又都站起來。何鑾保便笑道:「督辦今天晚上太累了。外面要應酬客,裏面要吩咐我們做事。」 說著回頭對曹伯仁道:「他老人家好精神。」 曹伯仁道:「可不是?而今替國家辦事的人,才高德重,那還不算奇,最難得是精神康健。」 他們說話,聲音放低了些,好像是私議,其實唐雁老就在面前,字字聽得清楚,不由得笑了一笑。他的眼睛,對在座的人,一一看了一遍,然後看到一位叫高星照的,便問道:「星照,常常聽見人說,你的英、日文很好。英語我聽你說過幾次,還算流利,日語怎樣?能夠隨便和東洋人說話嗎?」 高星照道:「星照原是在日留學的,日本話倒是說慣了的。」 唐雁老笑道:「日本留學生,就會說日語嗎?不會說日本話的日本留學生,多著呢。」 在座倒有兩個日本留學生,暗地裏捏著一把汗,生怕唐雁老要說出來。幸而這時他不是說留日學生的問題,這句話說過去,他就不提了。因此對高星照道:「你既然英語、日語都很好,我派你到會計課。」 大家聽了這話,都很奇怪。會計課的人,為什麼要懂外國文?高星照聽說,連忙對唐雁老一鞠躬,說道:「謝謝督辦!」 唐雁老道:「逢吉呢,筆劄是很好的。外國文那是像我一樣,文書課裏,對外的稿件,你和逢吉合辦吧。」 高星照連稱幾個「是的」,又和李逢吉虛謙了兩句。唐雁老坐下,和大家談了幾句,不覺打了一個呵欠,便將身上的瑞士表掏出來看了一看。說道:「呵喲,已經四點多鐘了。我要去燒兩口,你們大家可以回去吧,明天早一點兒來。」 說著,起身自走了。曹伯仁搶先就和高星照說道:「高先生有的忙了,這叫能者多勞啦。」 高屋照道:「督辦這樣吩咐的,就是辦不過來,也只好勉強吧。」 曹伯仁低聲說道:「剛才我正要找你說話,恰好督辦來了。明天上午我請何鑾兄一個,李逢兄一個,你老兄一個,在玉華樓一塊兒敘敘。」 他兩人另外坐在一張沙發椅上,原已離開了眾人,所以曹伯仁請客,別人並不知道。高星照見他這樣鬼鬼祟祟的,不知有什麼事商量。而且所請的何、李二位,又是唐雁老手下天字第一號的紅人,當然答應奉陪。這個時候,日長夜短,只聽院子裏樹上,一陣鳥聲,大家回頭一看,窗子紙上已經發白了。大家說一聲「天亮了」,這才各自回家。 李逢吉回到家裏,天已大亮。本想不睡覺,接上辦事,無奈神志昏昏。只是坐不住,和衣倒在床上,只一閉眼,便睡著了。因為臨走之時,唐雁老曾吩咐過,今天要早些過去,大概還有事商量,所以他心裏總不肯坦然地睡去,睡在正熟的時候,好好的自己驚醒自己。起來一看,紅日滿窗,心想不好,大概已過了正午了。及至一看壁上的掛鐘,還只十點鐘,自己也奇怪起來,今日何以這樣容易驚醒,難道瞌睡也怕上司,聽了吩咐,不敢不預先醒過來嗎?揉了一揉眼睛,拖著鞋子起來,便叫聽差打洗臉水。人沒有睡足,精神總是衰敗的,李逢吉拿著兩份報,躺在沙發椅子上看。王佐才在院子裏一眼看見,一路作揖嚷了進來,說道:「恭喜恭喜!」 李逢吉脫了鞋子,一時不容易起來,口裏只可說「呵呵」。王佐才搶上前一步,將李逢吉按住,說道:「李先生,你還和兄弟客氣嗎?」 李逢吉道:「我倒不客氣,是你和我客氣呢。請問你,我有什麼事可喜?」 王佐才笑道:「你當我不知道呢,這一早上都傳遍了。雁老的督辦公署裏,分作九課,第一課就派的是李先生,還不是可喜的事情嗎?無論如何,念在兄弟和先生共事稍久,李先生一定要攜帶攜帶。」 說著便喊聽差進來,問道:「怎麼還沒有給李老爺沏茶?」 聽差道:「等水開呢。」 王佐才道:「我今天早上新買了一兩龍井茶葉,你給我抓上一壺葉子,給李老爺沏上。」 一面說,一面在身上摸索了一會兒,摸出幾十個銅子來,交給聽差道:「買一包煙捲來。」 聽差接了錢,答應著去了。一會兒工夫,聽差沏上了茶,煙捲也買來了。王佐才斟了一杯茶,遞給李逢吉,李逢吉將報扔開,坐起來接著茶杯道:「勞駕勞駕。」 王佐才趁此機會,把那盒買來的煙捲,原封未動,也遞給李逢吉,說道:「請抽煙。」 李逢吉見他又是茶,又是煙,雙管齊下地恭維起來,反覺十分不安。笑道:「正在說不客氣呢,你還是這樣客氣。」 王佐才道:「今天我就應該請李先生吃小館子,喝兩杯酒慶賀慶賀。現在我的力量辦不到,只好心敬而已。」 李逢吉以為王佐才是天天見面的人,格外恭維,施之者不要緊,受之者卻是很難為情。心想不如痛快對他說,給他幫忙,免得他一味地殷勤,便道:「我們原不是外人,要有機會,當然從自己的人幫助起。」 王佐才道:「是的,我就常常對人說,老哥極肯給朋友幫忙。」 說到這裏,笑了一笑,又問道:「李先生,你看我能做什麼事?」 李逢吉笑道:「你老哥才幹,在我之上,若在文書課裏,卻也合宜。」 王佐才道:「我把什麼比李先生,若是李先生願攜帶攜帶,在李先生面前聽指揮,那是最榮幸的事了。」 說著便給李逢吉作了兩個揖,又道:「李先生真是我的知己,說得一點兒不錯。這就一言為定,懇求李先生,就把兄弟安插在文書課裏吧。一來是李先生主持的部下,說發表就發表;二來也可以在李先生面前,多多討教。」 李逢吉道:「你老哥事,就不說,我也放在心裏,老哥儘管放心。」 王佐才道:「李先生怎樣如此稱呼?將來李先生是課長,兄弟就是屬員,要直呼其名才好,至多至多,叫一聲老賤號,就看得起了。再說就以年歲而論,李先生也比我年高些,所以這樣顛倒的稱呼,實在不敢當。」 李逢吉道:「若論年紀呢,癡長幾歲,卻也是事實。至於什麼課長屬員的話切不要再說;別人聽見,豈不是笑話?」 王佐才道:「既然如此,我要高攀一點兒,想和李先生,換一份帖子,以後定起名分來,弟事李先生有不到的地方,盡可以指教,不必客氣。」 李逢吉聽到他說要換帖,心裏實在有些不高興。不過天天在一處周旋的人,拒絕他的要求,又不過意,只得笑著說道:「這樣一來,我豈不占了便宜?」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