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張恨水 > 京塵幻影錄 | 上頁 下頁 |
| 九六 |
|
|
|
朱神機一想,哪有這樣好的事,不待我來薦,卻向我找人用。你們議員老爺,只有寫八行往外薦的,這不是太陽從西起,沒有叫人家薦人於你的道理。你說這一句話,一定又是做買賣。上次我托他在保案裏搭兩個名字,送了他六百塊錢。大概做出信用來了,他又來兜攬生意呢。且別管他,我只裝不知道,讓他先開口,看他怎樣說出來?便說道:「關於稅務上的人才,我倒認識幾個,他們正閑得厲害。叫他給柴先生辦事,沒有不高興十倍的。」 柴執中原坐在對面椅子上,這時和朱神機坐到一張沙發椅上來,含著笑容,輕輕地對朱神機道:「這事還要老哥大大地幫忙呢。我們辦的,是閩海水產,從來沒有人辦過。若照我們的計劃算,每年總要收個四五百萬,實在是大局面呀。固然,不可這樣樂觀,就是打個對折,恐怕也有二百萬的出入。何以如此呢?因為海線很長,可以設計許多徵收機關呢。」 朱神機點頭道:「原來機關很多,那自然要用好些人了。」 柴執中道:「可是有一層,局面既大,開辦費也就不小,所以我和這位水產稅金督辦商量,仿前清幕賓的辦法,凡是願意到我們這邊來辦事的,須要繳一筆保證金,這一筆保證金,算存在督辦公署,按月給息一分二厘,分期付還。和繳保證金的人絲毫沒有損失,就像他把款子存在銀行裏一樣。我們這一個總公署之下,設了二十四個分局。每一分局,有一個分局長、十幾個辦事員,分著等次,繳保證金。這裏最好的缺,自然是分局長。最好又是分局長的包辦法。」 朱神機道:「怎樣叫包辦法?」 柴執中道:「譬如你老兄願包辦一個分局。那麼,除你將自己名下的分局長保證金交出來以外,就是分局裏十幾個辦事員的保證金,也由你拿出來。於是這一分局的辦事員,全由分局長支配。這一來有兩樣好處,其一,我們是有規矩的,分局長繳保證金三千元。辦事員自三百至八百不等。若是包辦分局長,只要繳齊那個數目得了。至於分局長要辦事員繳多少保證金,我們是不問的。這其間,分局長把辦事員的保證金加重,三百的要五百,八百的要一千。那麼,分局長自己的保證金,都可以出在辦事員的身上,要白落一個分局長做呢。其二,分局既是包辦的,只要稅收不短,用多少人,公署裏也可以不問。一個分局,少用一兩個人,那是看不出來的。分局長省了辦公費,卻可以照規矩開報銷,不也是一筆好處嗎?」 朱神機聽了,心裏暗笑,想道:「對我說上這些個好處,難道還想我上鉤嗎?」 便道:「這種辦法,在北京城裏,卻也很多,兄弟也替人經手辦過一兩件。」 柴執中被他這一言道破,倒有些不好意思。便道:「不過我們創辦的這一個事,倒是很實在的。」 朱神機這次來,本來是拉生意的,心想這樣一說豈不決裂了,連忙笑道:「我們在北京混事多年,誰是什麼局面,豈有不知道之理。這海產稅收,既然是老兄所辦,一定是好的,在相當範圍中,一定幫忙。兄弟這裏,也有兩個人,願意出來辦事。若讓他來做一個辦事員,我想他一定願意的,就是幾百塊保證金,大概也拿得出來。」 柴執中聽說,用手拍著朱神機的腿,笑道:「你老哥的事,還不好商量?我這裏有三個分局長的缺,是最好的。我往常守著秘密,沒有告訴人,既然是你老兄介紹人來,我一定在三個分局裏,留一個分局給令友,老兄何不就讓令友包辦一個分局。」 朱神機道:「我那朋友,資本是有,漫說一萬八千,就是一口氣叫他拿個十萬八萬出來,我看他也不費事。不過這人是個學生,恐怕辦不了一個分局。」 柴執中道:「那倒不成問題。初去的時候,自然免不了有些手續生疏,俱是一兩個月之後,也就熟了。少年人辦事,勇往直前,有一股朝氣,我是最贊成的。」 朱神機道:「既然柴先生肯提攜,那一定不會辦錯事,我且去和他說說看,看他有沒有這一股勇氣。」 柴執中欣然笑道:「我這邊不成問題,只請老兄放手去辦。至於介紹人方面,報酬一定從豐。」 朱神機道:「從豐則吾豈敢?只希望和其他介紹人一視同仁而已。」 柴執中正色道:「那樣說,我柴某就是不知道好歹的人了。」 朱神機道:「吾兄抬愛,那我更是心感。」 柴執中笑道:「朱先生也會玩兩口嗎?我們躺著慢慢說。」 朱神機笑道:「怎麼樣?柴先生這裏有那個東西。」 柴執中道:「傢伙都現成,玩兩口嗎?」 朱神機笑道:「癮是沒有,兄弟就喜歡這個東西。」 柴執中道:「我也是這樣。」 說著,便將聽差叫了進來,說道:「把傢伙拿出來,把燈也點上。」 聽差答應著,走進內室去,將床毯子掀起,伸手在床底下托出一個煙盤子。盤子裏面,煙傢伙俱全。聽差將盤子放在床上中間,將燈點了,將床牽好,然後走了出來,請柴執中去燒煙。柴執中和朱神機兩人對面躺下了。柴執中把煙籤子將煙膠蘸得飽飽的,燒了一粒蠶豆大的煙泡子,插上煙斗去。朱神機看了,引起他的老癮,不免吞了兩口吐沫。柴執中將煙槍順了過來,遞到朱神機的嘴邊,說道:「請。」 朱神機用手略微扶著槍,說道:「你請你請。」 柴執中道:「請,不要客氣。」 朱神機一面道謝,一面將煙槍塞進嘴裏,便吸起來。 朱神機把煙吸了一筒,又吸一筒。柴執中讓他吸得夠了,然後才順過槍來,自燒自吸。這鴉片煙床,和別的床不同,只要有兩個人一睡在床上,南天北地,無中生有,自然會說出許多話來。朱神機和柴執中雖是泛泛之交,因為合作辦事,又睡在鴉片煙床上,所以也就無話不談。朱神機到了最後,並且告訴柴執中,所要介紹的這個人,就是同族兄弟。這人很聽他的話,只要他竭力鼓吹,沒有不成功的。柴執中聽他如此說,越發加倍恭維。 這天朱神機回家,也等不及禮拜,馬上打了一個電話,請朱國棟到家裏來,說是有話和他說。朱國棟以為他把款子湊齊了,叫他去拿款子呢,馬上就到朱神機家裏來。朱國棟還沒有說話呢,朱神機開口便問道:「老大,我們同鄉柴執老,你認識嗎?」 朱國棟突然被他一問,倒愣住了,便問道:「哪個柴執老?」 朱神機道:「柴執老你都不認識嗎?還有誰,就是同鄉議員柴執中先生。」 朱國棟道:「在家裏倒是聽見說過。聽說他補上了議員,家裏還開了一回賀,收了不少的錢呢。」 朱神機道:「我說哩,不至於家鄉一個大佬都不認識。他和我就是好朋友,他在政治上有什麼活動,都帶我一分。今天我在他那裏來,他秘密告訴我,他已得了閩海水產稅收的會辦,真是一個發財的機會,可惜我這裏不能辭職,不然我一定跟了他去。」 朱國棟道:「那不過是外省一個小機關,大哥跟他去,有什麼意思。」 朱神機道:「小機關!哪裏話!我告訴你,凡是福建、浙江一帶,水面上出的物品,都要歸這個機關抽稅,方才能出賣。每年的收入,有四五百萬呢。我們去了,不說掙錢,看那大捧的洋錢進出,看也是快活的。」 朱國棟道:「這樣說,一定是和海關差不多的機關。」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