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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〇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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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日禮將數目點完了,朱神機又送過一疊鈔票去,說道:「這就是我和你說的那筆款子,請你也點一點。」 畢日禮聽說,也如數點收了。點收以後,他當面開了一張二千五百元的收條,交給朱國棟。手續做得這樣清清楚楚,朱國棟絲毫沒有什麼疑慮,高高興興地拿了委任狀,準備做官去了。 到了次日,朱神機起了一個早,便到共和飯店來,他心裏想著,他們昨日進了這一筆大款,晚上還不是花天酒地,鬧到半夜回去。這個時候,只七點多鐘,准沒有起來的。不料一到共和飯店門口,就見一輛套好了的馬車,停在那裏,自己默念道:「我說我早,還有比我早的呢。」 只見畢日禮衣冠整齊,從裏面出來。朱神機頂頭攔住,說道:「老畢,好早呀,向哪裏去。原來門口那輛馬車,是你雇的,別忙,我還有幾句話和你談。」 畢日禮道:「我到北城去拜會一個朋友,有事我們晚上談如何?」 朱神機笑道:「你早走三分鐘,算你走了,現在可不成。」 畢日禮道:「言重言重,老哥難道疑我在你面前玩滑頭,那我怎樣敢?」 說著又低低地道:「我倒是一點兒敬意,多謝老哥助成我們的一筆生意,請老哥上小館子,再陪你逛一晚上。」 說時,扯著朱神機的衫袖,伸著脖子,用嘴就著人家耳朵,喁喁地又說了一遍。朱神機點點頭,然後說道:「晚上是晚上的事,現在是現在的事。你請我吃請我逛,我不能不去,我請你談話,你也不能不談。」 畢日禮見朱神機這樣說,無言再辭,只得和他一路複走進去。朱神機到了他屋子裏,目光早射到他床頭邊,一看那只保險箱,已不見了。朱神機坐下,便笑道:「你做得也太顯露些。怎樣門面做過,就把保險箱拿走了?」 畢日禮也笑道:「你放心,你那個款子,我們是絲毫不敢動的呀。不過我有一句話要問一問,當真那一千塊錢是老哥自己的嗎?」 朱神機道:「怎樣不是自己的?我因為我這位舍弟,實在有些疑心了,所以做一個圈套,說我也捐一個分局長,先繳一千,表示我沒有得委任狀,還肯花一千。他已得委任狀,花個二千五,就很可放心了。這是我和你們湊成買賣的好意,你倒不相信嗎?」 畢日禮依舊笑道:「這樣說,老哥究竟比我們闊,千把塊錢,一拿就是。」 朱神機道:「原來你為這個疑心。老實告訴你,我也是把許多公債票、股票,給我這舍弟抵押來的。你不見鈔票都是一家銀行的?」 畢日禮正要問他這句話,為什麼鈔票是一樣的。現在朱神機自說出來,倒把他的嘴堵起來了,便道:「一早便來,難道是來取一千塊錢嗎?」 朱神機笑道:「可不是。我們都是好朋友,千把塊錢,並沒有什麼不放心。不過你們都是大爺的脾氣,什麼也不在乎。我的錢既在手邊,就著高興,暫時移挪用一下,我是借得人家的錢,可受不了。」 畢日禮將朱神機的肩膀一拍,笑道:「我佩服你。」 便在身上掏了一陣,掏出一大卷鈔票,在裏麵點出一千元,交給朱神機,朱神機將鈔票往袋裏一揣,然後說道:「這是私事,我們再談公事,我和柴執老許我的那個二八賬,怎麼樣?」 畢日禮道:「那當然照付。不過付款子出去,我一個人不能做主,必得徵求柴執老同意。」 朱神機把臉一變,說道:「老畢,你這是什麼話。收款子你能做主,付款子你就不能做主,世上有這樣的賬房嗎?我拼了這二成賬不要,也不要緊,我看你們為小失大,卻不值得。」 畢日禮道:「我的老大哥!好好地說話,你怎樣生起氣來了?」 朱神機道:「不是我好生氣,老哥,你說話太把人開玩笑了。」 畢日禮道:「實在我是真話,這賬要分起來,必得當柴執老的面。要不然,我們馬上到柴執老那裏去。」 朱神機道:「可以,現成的馬車,我陪著老哥多走一趟,也不算什麼。」 這時畢日禮自想,要想脫身,那是萬萬不行,只得和朱神機同坐了馬車,一路到高升公寓來。柴執中昨晚在畢日禮那裏先拿了二百塊錢,在外面快活了半夜,差不多天亮方歸,這時兀自熟睡未醒,要叫他起來,哪裏能夠。畢日禮一直走到床前,叫了柴執中三四遍,都沒有將他叫醒,只得和朱神機同到外邊屋子裏來說話,說道:「既然到了這裏,我擔點兒責任,如數付給你吧。」 又照二千五百元的二成,付了朱神機五百元。朱神機將錢拿到手,不由得笑了,說道:「早上沒事嗎?這裏到缸瓦市很近。我們到砂鍋居吃白肉去。」 畢日禮道:「我還有事,過日再請吧。」 朱神機道:「笑話,還要你請我。當然是我請。」 說著,用手拉了畢日禮的衫袖,說道:「去去去!」 畢日禮這時哪有心去吃白肉片,說道:「實在沒有工夫,改日奉陪。」 朱神機見他如此,也不勉強,和畢日禮一揖,道了一聲「勞駕」,自回去了。到了家裏,在懷中將兩疊沸熱的鈔票放在桌上,和他太太同看。朱太太拿了一張一百元的在手裏,仔細看了一看,笑道:「和十元五元的,都差不多大,可是換了現洋,有一大堆呢。」 說著,將兩隻手一比,又笑起來。朱神機道:「一張換那麼多,你想這一大卷,要換多少?你總說我不會掙錢,現在怎麼樣?」 說時,將右手的食指,點著鼻子,對朱太太發笑。朱太太笑道:「這也是肥豬拱門,有人送禮來罷了。」 朱神機道:「肥豬拱我的門,就是我的本事。」 朱太太也不和他辯,去倒了一杯滾熱的香茶來,端到朱神機面前,笑著說道:「朱老爺,你會掙錢,我佩服你,請你喝一杯茶。」 朱神機且不去接茶杯,用手將嘴一抹,好像抹鬍子似的。笑道:「這就是一個五百塊錢的謝禮嗎?」 夫妻二人正在屋裏取樂說笑,只聽外面有人喊道:「大哥在家嗎?」 朱神機一聽那喉嚨,正是朱國棟的聲音,連忙將鈔票搶著放到箱子裏去,箱子關好,加上了鎖,這才從從容容地走出來,只見桌子上面已經放著一張嶄新的名片,便問朱國棟道:「老大替誰帶來的名片?」 朱國棟道:「不是替人帶來的。我怕大哥不在家,取下一張名片,打算就走呢。」 朱神機將那名片拿在手上一看,原來上面印了一行官銜,是「督辦閩海水產稅務公署一等分局長」幾個字,比他平時用的名片,已經是不同了。朱神機笑了笑,說道:「局長兄弟,今天來得很早,有什麼事嗎?」 朱國棟道:「我現在打算搬到共和飯店去,和同事住在一處,凡事也有個商量。」 朱神機一想,這個使不得,設若他和畢日禮混得熟了,把我這一筆款子的事說出來,那怎麼辦?便道:「那飯店裏費用太大,很不合算,你還是緩一步吧。」 朱國棟道:「那怎麼緩得,住在學校裏,也不成個樣子。」 朱神機道:「住小些的旅館也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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