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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五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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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際雲道:「並沒有向我要什麼東西,本來就沒有什麼大來往,他怎樣好啟齒呢?」 唐雁老道:「不能啊!他這個人的脾氣,我是知道的。『寡人有疾,寡人好貨。』你若一點兒好處不給他,他是不會替你做事的。我和他共過許多回事,深知道他的脾氣。你和他是一個平常交情的人,他那樣做主,願替你保鏢,一定有緣故的。」 龍際雲見雁老這樣說,也就不瞞,笑道:「前天晚上,陪他玩了一場牌九,算是送了五萬塊錢現款的禮。」 唐雁老摸著鬍子道:「好哇,我說有個緣故呢。老實說,和他在一處賭,你見機一點兒,老實預備送錢。你輸少了,那是不成問題。你若輸多了,他記在心裏,總會想一個法子挑剔你的。設若你贏了他的,少數還罷了,那是現款,你可以得著。若是錢一多,他暫時不開支票,說明後天給你現款。到了明後天不給錢,你還能向他催著要嗎?越久你越不好開口,你贏的總只好算是一句話吧。況且他的賭品又不好,一輸了錢,在場面上亂罵。所以和他賭錢,只有望他贏才是。」 說著,又摸了一摸鬍子,點著頭道:「靠你的身份,和你對他的關係,送這些個錢,也就夠了,怪不得他要給你保鏢呢。」 龍際雲道:「可是他替督辦很賣力呢。」 唐雁老道:「我和他的關係那又難說了,他真能一點兒不要報酬嗎?往後日子長呢,就是以前,我是隨時應酬他。你那個數目,恐怕我不止出一回呢。」 龍際雲道:「他說了,一出府來,就要給我一個電話的,看他怎樣說。他果然有什麼條件,我們就可以答應他。我看最大的關係,他也不過是要薦用兩個人,我們是可以儘量容納的。」 唐雁老道:「條件一層,何至於現在才談呢?我要不許他許多好處,他肯到北京來嗎?」 龍際雲道:「據督辦看,他這回進府去,結果怎麼樣了?」 唐雁老道:「那沒有關係,就看保方對他是怎樣約的。若是他們商酌得很好,府裏是沒有不答應的。若是原沒有什麼定議,進府去一百回,也是枉然。蔣子秋這老東西,很是狡猾。他對我老是這樣不即不離的樣子,叫人摸不著頭腦。今天晚上,我只好去看他一次,當面和他談一談。」 龍際雲道:「督辦自己去,不顯得太將就了嗎?」 唐雁老笑道:「到了這個時候,你不去將就他,還想他來將就你嗎?回頭你先和他通一個電話,約好了你先去,和他談個大概,隨後我就來了。」 龍際雲聽說,果然如法辦理。可是到了晚上,不像上午,飯店裏是擠滿了來賓。大門口的汽車,占滿了一條大街。蔣子秋一高興,叫了一班唱大鼓的鼓姬,在大飯廳裏唱大鼓。蔣子秋和一二十位闊客,團團轉地,將十幾個鼓姬圍在中間。蔣子秋一個人,獨據了一張大沙發椅子,仰著身子抽雪茄煙,眼睛望著那鼓姬,嘻嘻地笑。有一個叫林玉香的鼓姬,也不過十五六歲,穿了一件桃紅色的旗袍,滾著周身的白邊,松松地梳了一對丫髻,髻上插著一個紅綢結子。蔣子秋為人,最愛的是熱鬧,且不問這鼓姬人貌如何,這一身鮮豔的衣服,他自信老眼之非花,就十分贊許。 林玉香先唱了一段《馬鞍山》,蔣子秋皺著眉道:「好好的一個丫頭,唱這樣文縐縐的調子,沒有意思。趕快過來,給我唱一段《烏龍院》,要不然來一段《小婭兒逛廟》,那都好。」 蔣子秋一說,和他資格差不多平等的人,都鼓掌哈哈大笑,說是蔣督練有趣。那林玉香本也是個聰明女孩子,知道蔣子秋的脾氣,把那濃豔之處,唱得有聲有色。蔣子秋點頭叫好,她唱完了,就叫林玉香坐在他身邊,伺候茶煙。起先那些鼓姬,知道蔣子秋是個大人物,不敢上前親近。現在林玉香既能伺候督練,就大家都能親近督練,因此蜂擁而上,圍著蔣子秋說笑。 這個時候,龍際雲正在家裏,等蔣子秋的電話等得不耐煩。及至打電話一問,原來正在聽大鼓書呢。心想這種人怎樣辦大事?他今天進府去,為著是閣事,無論結果如何,出來了應該給我一個回信。他倒好,一出來卻聽大鼓書去了。且不管怎樣,自己先去走一遭。不然,雁老糊裏糊塗地跑去了,那更不好辦。當時便坐了汽車到飯店裏來,一見滿街都是汽車,飯店門口,護衛森嚴,心裏笑道:「這要是不知內幕的人,看了這種情形,又以為正在開什麼大會了,誰知裏面倒是在那兒唱大鼓書呢!」 下得車來,聽見一陣絲索革鼓之聲,從大飯廳裏出來,料著他們就是在大飯廳裏聽大鼓,也就一直向飯廳裏來。一進門鶯鶯燕燕,一大群鼓姬,圍在一處。客倒很多,不見主人翁蔣子秋在什麼地方。正在狐疑之際,只聽見哈哈一陣大笑,在鼓姬圍裏發將出來,這笑聲正是蔣子秋,原來花團錦簇,把他圍住了。那些鼓姬閃開,龍際雲看見蔣子秋,笑道:「督練聽大鼓書,也不請我一個嗎?」 蔣子秋站起來,一拍身上的雪茄煙灰,笑道:「我這人真是容易忘事,忘了打電話給你,一聽大鼓,就不記得了。你來了好極了,愛聽什麼,來一段蓮花落兒吧?」 龍際雲摸著鬍子笑道:「外行外行,隨便吧。」 蔣子秋對那些鼓姬問道:「你們誰會唱隨便,龍總裁要聽隨便呢。」 說罷,又哈哈大笑。龍際雲輕輕地對蔣子秋說道:「雁老打算今天晚上到這兒來,和督練談談。」 蔣子秋道:「很好很好,請他過來談談,好久沒有和他打牌了,今天晚上我們可以來個八圈。哪!這裏張總長、光總長,都是健將,請他兩個一湊,事就成了。」 說時,把手上夾的雪茄煙對在座的張成伯、光求舊一指。張成伯、光求舊兩人,不知是什麼事,都走了過來。蔣子秋一說要打牌,兩人都愣住了,光、張二人打了一個照面,他們的意思說,這老粗要敲唐雁老一筆大竹杠,又要我們湊數呢。他們這樣想著,自然是一回大賭,要知這個熱鬧場面是否湊得成功,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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