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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六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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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一會兒,又帶了三個人同來,都各拿著一樣樂器,他們不敢動手,在客廳門邊站立。蔣子秋道:「沒有站著鬧的,也賜你們一個座兒。你們就坐在那屋的犄角邊動手吧。」 四個聽差,請了一個安,便坐在那裏先調了調弦子,然後就等著人唱。唐雁老見他們鬧到這種地步,實在不像話。可是蔣子秋高興這樣,也沒有法子攔阻。索性讓他任性去玩一套,看鬧到什麼時候。那蔣子秋哪裏顧慮到主人歡喜不歡喜,一味地鬧,便問關偉業道:「老關,你問她們誰願意先唱,這裏算都預備好了,唱吧。」 關偉業對於這些妓女的本領,正也調查得爛熟。一聽吩咐,便充起臨時的戲提調,指定那個唱什麼,那個配什麼。先盡兩個人或三個人,一組一組地唱過去,以後就是各人單唱。那邊聽差拉胡琴,應該拉原板,應該拉慢板,也都由關偉業臨時招呼。恰好這王福的胡琴,又實在不錯,蔣子秋閉著眼睛,偏著頭,不住地擺著耳朵,賞鑒那種戲味。一直等十幾個妓女唱完了,蔣子秋喊著王福道:「你這胡琴拉得不錯,你不當聽差,也應該有飯吃了。我賞你兩百塊錢,你明天到我飯店裏去領賞。」 王福聽說,請了一個安,說是謝謝督練。蔣子秋道:「你那幾個夥伴兒,也不能讓他白來,一個人賞五十塊錢。」 那三個聽差聽說,也過來請安道謝。蔣子秋道:「謝倒不在乎。你們別在背後罵我,說我居心不公,給你們的錢只有五十,王福一個獨多。你們可知道,他的本事比你們好過幾倍,就應多得錢,你們明白不明白?」 大家不料蔣子秋會說出這種話來,都道:「那怎麼敢?」 蔣子秋道:「不管你們敢不敢,你們誰要在背後罵了我,就不是人揍的。」 唐雁老聽了。真撐不住笑,只得掉了一句書袋,笑道:「野哉由也。」 連那些妓女看見堂堂督練,說出這樣無理性的話,也不由得嘻嘻哈哈笑將起來。聽差謝了賞走了,蔣子秋對雁老道:「她們這些人,我們不能全留在這兒,讓她走吧。一個人給她三十塊錢,你看好不好?」 雁老道:「好,老大哥愛怎樣辦我就怎樣辦。」 蔣子秋於是對著那些妓女,東指西指,留下四個人,便對其他的人道:「你們回去吧,吃什麼指望著什麼,別耽誤了你們辦公。」 那些妓女,真不料這個大人物,說話是這樣毫不客氣,只得不言不語地走了。蔣子秋伸了一個懶腰,笑道:「鬧夠了,該清靜一會兒。肚子也餓了,雁老,吃飯吧?」 唐雁老肚子,早就不成了,笑道:「並不是主人翁忘了,可是看見客太高興了,不打算吃飯似的,所以沒有提到。」 聽差在一邊聽說,要開席了,趕忙就擺杯筷。酒席擺好,唐雁老就請蔣子秋上坐。蔣子秋道:「我給你一個痛快,不讓了。」 說畢,開著大步,就走到首席上去坐著。其餘的人,位分都次於唐雁老,唐雁老叫他們怎樣坐,也就怎樣坐。那些妓女分別著坐在各人身後。蔣子秋喝了幾杯酒,大高其興,用筷子敲著桌子,自己唱了起來。唱了幾句,便回頭向身旁的妓女道:「唱得怎麼樣?」 妓女只得笑道:「好。」 蔣子秋道:「既然好,為什麼不叫好?」 妓女怎好說什麼呢,都抿著嘴笑了。蔣子秋道:「不喝酒了,來飯吧,吃了飯,我們還要打牌啦。」 這裏酒席還沒有上甜菜,蔣子秋的飯已吃完了。他吃過飯之後,就離開了席攜著兩個妓女,坐到一邊沙發椅上去,帶鬧帶笑。等在席的人吃完了飯,蔣子秋就吵著要打牌。唐雁老沒法,只得依他。可是今天請他來的目的,是要和他談談閣事,若是再打幾圈牌,這天就快亮了,到了那時,人一定是很疲倦的,哪裏還能談到正經事上去。因此,唐雁老先就對蔣子秋說:「老大哥玩兩口煙嗎?」 蔣子秋道:「我什麼都好,唯有這東西,我是不大相投。不是別的,我不耐煩,老躺在床上。」 唐雁老道:「玩兩口,也好提提精神打牌。」 蔣子秋道:「那倒使得,在哪裏燒,我和你一塊兒去。」 唐雁老帶他到旁邊一間精室裏去,由聽差鋪好煙傢伙,搬了一隻小凳。坐在床下燒煙,他二人,卻面對面躺著。蔣子秋先吸了兩口煙,就說道:「夠了,我只要這些個就成了。」 唐雁老一想,一部二十四史,一句還沒有開端哩,這樣子,他又要走了,這不能和他斯斯文文慢慢往下談,只有老老實實,對他明說了,便道:「老大哥,我的話不能瞞你,我的事還望你幫忙。你若能幫忙,我的事就容易成功。反之,你若模模糊糊,我的事就不好辦了。」 蔣子秋道:「咳!你真是多慮了。憑著咱們哥兒倆的交情,我能說不給你幫忙嗎?」 唐雁老道:「昨天老大哥進府去,不知道總統的意思怎麼樣?」 蔣子秋道:「他的意思自然不惡,不過老頭子暮氣太深,不能像早幾年那樣有能耐。」 唐雁老道:「我願請教老哥,在這種局面下,我還是幹?還是不幹?」 蔣子秋笑道:「別說傻話了。為什麼不幹?」 唐雁老道:「幹是可以幹,就是各方面的人情,真難應酬。我現在倒想了三個辦法,不知道使得使不得?」 蔣子秋一聽他說有幾個辦法,就怕這話長了,因笑道:「你別著急了,我姓蔣的包你這事成功。快抽煙,抽了煙,咱們打牌去。」 雁老道:「打牌不忙,一夜還長著啦。」 蔣子秋道:「今天晚上,咱們要儘量地樂一樂,所談的事,只限於吃酒、打牌、逛窯子,國家大事,不要在今天晚上談了。」 唐雁老道:「你老大哥,又是不容易在一處聚談的,失了今天這個機會,到哪裏去相就你哩。」 蔣子秋道:「容易容易,這又有什麼談不攏的,三言兩語,就解決了。真是來不及。在電話裏談談,都是一樣,我老蔣說話,還有什麼不認賬的嗎?」 唐雁老道:「請你約一個日子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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