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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老命輕拋家傾酷吏 閫威大振党號夫人 卻說王宅來了兩個警察,便要拉王少雲到區裏去。王少雲道:「我犯了什麼事?省長告下我來。」 警士道:「你自己犯的事,你自己自然知道。你犯的什麼事,還問我們嗎?」 王少雲道:「這裏省長著人去叫我來,我就來了,這不能算我犯什麼事。」 警士道:「你犯事不犯事,別對我們說。我們奉了公事來的,只知道請你到區。你有什麼可說的,對我們區長說去,別麻煩了,大家都有事,你就走吧。」 王少云:「我不能去,我沒犯事。」 警士道:「你說你沒犯事,那就成嗎?你再要不走,我們可就不能客氣了。」 一個警士說著,一個警士用手操著他的胳膊,說道:「走吧。」 王少雲一想,自己白丟了六百塊洋錢,這會兒又要拖到區裏去,真是人財兩空。無論如何,我不能跟著他走,就是要拉我去拘留起來,我也要把錢弄回來再說。區裏一關起我來,知道是三個月或者五個月,把我放出來的時候,王坦早出京上任去了,我到哪裏要錢去?於是對警士道:「要我去也可以,我必得見見這裏的省長,和他談幾句話。」 說著話,身子可就向後仰著,倒在一張椅子上,警士對號房道:「看他這樣子,實在不肯走,請你進去回一聲兒,到底是怎樣辦?」 號房道:「省長很生氣,進去回也沒有好話的。」 王少雲道:「見不著省長,我就不走。」 說著,把身子一直向後倒下去,口裏連說:「我沒犯事,我不走。」 正在難解難分之際,恰好薑公望來探望王平老,聽到號房裏爭吵的聲音,卻有王少雲在內,便伸頭向裏一望。王少雲看見薑公望,以為是救星到了,便連連喊道:「姜先生,姜先生,你給我說一說,他們要抓我到區裏去呢,這不是怪事嗎?」 薑公望見情形如此,一定很糟,便問號房是什麼事,號房知道薑公望是王坦身邊一個紅人,便道:「我也不知道為了什麼事,前天,這位王先生送了一封信來,後來省長看見,很是生氣。今天把王先生請過來了,我上去一回,省長就讓人打電話報告警察。究竟為了什麼,王先生自己也不明白。據我看,無論怎樣,和那一封信總有些關係。」 姜公望便問王少雲道:「你老哥那信裏頭,寫了些什麼?」 王少雲道:「我並沒有寫什麼壞話呀?我因為省長的壽誕快到了,有點兒小意思孝敬省長,這也不能算犯法的事吧?」 薑公望想起來了,王少雲說過,要拿錢送壽禮,大概他沒有弄清手續,冒冒失失,就把錢送來了。但是這雖然有失禮貌,究竟沒有什麼惡意,何必把人送到區裏去,便對兩個警士道:「這或者王省長有些誤會,請你等一等,讓我進去問問,究竟為了什麼。若是事情並不重大,就不必到貴區裏去,招出許多麻煩。」 兩個警士看見都是體面人,也不一定固執,便道:「那就很好,請你進去說一聲兒,我們就在這裏等著。」 薑公望安頓好了,便一直進去見王坦,先是說了些閒話,後來便提到王少雲的事,王坦道:「實在令人生氣,他們這些東西,竟把我這裏當作做買賣的地方了。」 於是就把上次葛天民送現洋,這次王少雲送支票的話,說了一遍,因道:「這個樣子,我在外面的名聲,那還聽得?我非重辦一個以警其餘不可!」 薑公望道:「這種人都是沒有腦筋的東西,何必和他計較。依公望的意思,這樣威嚇了他一頓,他一定知道厲害了,就放他回去算了吧。」 王坦道:「上次那個姓葛的來了,我也是這樣想,放他回去就算了。你看,姓葛的放了不是?現在又有那麼一個姓王的來,所以我對於他們,實在不能客氣了。」 薑公望再三地說,送到區子裏去,也不能辦他什麼大罪,不如放了他,倒見得省長量寬容物。王坦道:「依你的話,就把他放了吧。我另外托你問他,他拿錢向我這裏送,是他自己的意思呢?或者是另外有人告訴他這個法子?叫他務必說出來,我不難為他。」 薑公望一想,若是這樣問,倒問到我自己頭上來了,便含糊笑應著。王坦在公事桌抽屜裏,把那封信尋了出來,交給薑公望道:「他的原信和錢,都在這裏,請你轉交他。」 薑公望拿了信出去,哪裏還問什麼,就說自己做主硬保下來的,叫他趕快走。王少雲一出門,坐上汽車飛馳而去。姜公望回復王坦,就說他送禮,是自己的主意。這裏王坦坐著抽呂宋煙,臉孔板著鐵緊,兀自餘怒未息。姜公望靜默了一會兒,然後笑道:「這種人,大半是沒有腦筋的蠢物,其實不值得和他們計較。」 王坦鼻子裏先呼的一聲,方才說道:「這一定有人主使,請你給我訪一訪。訪到了這人,我一定要重辦他。」 薑公望只得答應了幾個「是」。王坦道:「我素來就不喜歡應酬,加上我是快要出京的人,事情很忙,更不應該做什麼生日。我的生日還沒有到,就有這些個笑話。真辦起來,就更了不得。現在我決計提前出京,躲過這個生日。雖然一刻不能走遠,暫時到天津住些日子,也是好的。」 姜公望身子微微向上一起,笑道:「省長六旬大慶,非做生日可比,一般同鄉,都打算慶祝一番,就是公望……」 說到這裏,看了一看王坦的顏色,然後說道:「也很贊成一般同鄉的意思。」 王坦道:「我並不是矯情,說生日不能做。但是樹大招風,很容易引起外面的誤會,不如不做為妙。」 薑公望道:「做生日的多得很,不見得省長一做生日,就會……」 說到「就會」兩個字,只見王坦皺著眉毛,十分不耐煩,連忙改口道:「省長顧慮得自然不錯,這混濁的世界,小人多而君子少。偶然有幾個君子,要辦什麼人情以內的事,可就免不了別個以小人之心,來度君子之腹。比如這次葛、王兩位,就是一個例子。」 他這樣說了,王坦才聽得有些對勁兒,將呂宋煙取出,敲了一敲煙灰,一面用手摸著鬍子道:「名譽為人生第二生命,哪裏可以放過?我在政界混了半生,別無長處,可是十分愛惜羽毛。我這次回鄉去做事,固然全仗諸位大力幫忙,但是沒有我王某人持身清正的這一點兒微名,就有諸位請願,恐怕也不容易成為事實。」 薑公望道:「正是這樣,同鄉的大佬也很多,許多人都要擁戴省長,就因為省長德高望重。」 王坦道:「其實呢,府方早想給我一個位置,就是沒有諸位出來請願……」 薑公望笑道:「這原是一道官樣文章的手續,就是不請願,依著總統和省長的私人感情而言,也不能讓省長閑著。」 王坦道:「感情哩?那還罷了。這種年月,大家都是利害的結合,談得到什麼感情?老實說,我們家鄉的事,上有壓力,下有刁紳,非常難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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