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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啼笑因緣》起決心趕上時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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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我寫《啼笑因緣》時,我就有了寫小說必須趕上時代的想法。這小說一九三〇年發表在《新聞報》上,是應嚴獨鶴先生之約寫的。記得我在寫《啼笑因緣》的第一天,是在中山公園小土山下水亭子邊構思的,當時一面想,一面筆記,就這樣勾畫出了這本書的輪廓。而這時土山上正有幾個姑娘在唱歌呢。當然,我的所謂趕上時代,只不過我覺得應該反映時代和寫人民就是了。北洋軍閥統治時期,軍閥們為非作歹的事情太多了,就是新聞記者也可以隨意捉去坐牢槍斃。於是我寫了以學生樊家樹和唱大鼓書的姑娘沈鳳喜的愛情,和他們被軍閥劉將軍拆散的故事。最後,這個姑娘被劉將軍逼瘋了,遭到了悲劇的下場。 因為上海《新聞報》和我初次訂契約,我想像《春明外史》那樣的長篇是不合適的,於是我就想了這樣一個不太長的故事。在那幾年間,上海洋場章回小說,走著兩條路子,一條是肉感的,一條是武俠而神怪的。《啼笑因緣》和這兩種不同。另一點是《啼笑因緣》中對話用的是北京話,與當時上海的章回小說也不同。因此,在這部小說發表的起初幾天,有人看了覺得眼生,也有人覺得描寫過於瑣碎。但並沒有人主張不向下看。載過兩回之後,讀者感到了興趣。嚴獨鶴先生特地寫信告訴我,讓我加油。一面又要求我寫進一些豪俠人物,以增加讀者的興趣。對於技擊這類事,我自己並不懂,而且也覺得是當時一種濫調,我只能把關壽峰和關秀姑兩人寫成近乎武俠的行為,並不過分神奇。這樣的人物是有的。但後來還是有人批評《啼笑因緣》的人物說,這些描寫不真實。 此外,對該書的批評,有的認為還是章回小說舊套,加以否定。有的認為章回小說到這裏有些變了,還可加以注意。大致地說,主張文藝革新的人,對此還認為不值一笑。溫和一些的人,對該書只是就文論文,褒貶都有。但不管怎麼說,這書惹起了文壇上很大注意,那卻是事實。有人並說,如果《啼笑因緣》可以存在下去,那是被揚棄了的章回小說又要還魂,我沒有料到這部書會引起這樣大的反應,當然我還是一貫地保持緘默。我認為被批評者自己去打筆墨官司,會失掉「有則改之、無則加勉」的精神,而徒然攪亂了是非。後來《啼笑因緣》改編成電影,明星電影公司和大華電影片社為爭奪拍攝權打了一年的「啼笑官司」,在社會上熱鬧了一陣,連章士釗先生也曾被聘請為律師調解訴訟。不過這些批評和紛爭,全給該書做了義務廣告。《啼笑因緣》後來還曾多次被搬上銀幕和舞臺。它的銷數超過了我其他作品,所以人家說起張恨水,就聯想到《啼笑因緣》。 這本書發表後,許多讀者來信詢問主人翁的下落,要求寫續集,無法一一回信作答,因此我後來寫了一篇《作完<啼笑因緣>的說話》,其中說:「《啼笑因緣》萬比不上古人,古人之書,尚不可續,何況區區……《啼笑因緣》自然是極幼稚的作品,但是既承讀者的推愛,當然不願它自我成之,自我毀之。若把一個幼稚的東西再幼稚起來,恐怕也有負讀者之愛了。所以歸結一句話,我是不能續,不必續,也不敢續。」 過了三年,由於讀者的愛好,我自己沒有續,卻出現了一些由別人寫的《續啼笑因緣》《反啼笑因緣》《啼笑因緣零碎》等等,全都是違反我本意的。為了這個緣故,我正躊躇著,原來印書的三友書社又不斷來催促我續著。當時正值日軍大舉進攻東北,我想如果將原著向其他方面發展,也許還不能完全算是蛇足。所以就在續集中寫了民族抗日的事。但至今回想起來,就全書看還是不續的好,抗日的事可以另外寫一部書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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