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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回 相客在衣冠疏狂失態 穿山絕草木荒落驚心 在大家那一番偵察的情形之下,也並沒有誰說破什麼。說也奇怪,全覺得尷尬起來。臉上各泛著微紅,似乎行立都有些不便當。好在為時不久,汽車就開著來了,這算替大家解了圍。這車子雖也是輛卡車,但是前面司機人坐的車廂,特別的大。除了司機而外,正還好坐上三個人;也許是程力行的吩咐在先,在車子上,原有的兩個押車的人,這時都遷到堆積材料的車身上去,卻把這裏讓給了三位來賓。 健生在車下看到前面這大一個車廂,心裏總算是痛快了一下,便向昌年笑道:「我們全可以坐在前面了。討論著問題,眼看著風景,比在車後身坐著,那要痛快得多。」 昌年道:「人家帶我們同走,已經是十分的客氣,我們還想把主人翁推走,去坐前廂嗎?」 程力行當他們說話時,他已經走到車子邊,開了車廂的門,向費、伍二人一彎腰道:「就請上車吧。我已經算好了,足夠你三位的座位。」 燕秋道:「那不妥吧?把你們辦公的人員,全轟到後面去受顛簸,我們搭順便車子的人,倒坐了個舒服。」 力行微笑道:「我也是略表敬意,還有路上一切飲食歇息各問題,我都請他們代為照應,這裏就是一個問題。」 燕秋搶著道:「決不會有什麼困難;就算是有什麼困難,我想著我們自己,總也可以自了的。」 力行笑著搖搖手道:「這話不是如此講,是我把話說擰了。因為我叮囑了我的同事,一路之上,多多幫忙。他們聽了我這句話,無論如何是要幫忙的,請三位不必同他們客氣。一定要客氣,那也是多費唇舌,他們決不肯放棄不管的。我希望諸位,今天趕過那討厭的華家嶺。路是很不少,請上車吧。」 說著,將身子一閃,伸出右手,引費、伍二人上車。至於他們的行李,那是早有力行的勤務同他們陸續的搬上車去。燕秋站在後面,笑道:「我們是恭敬不如從命,就坐上車去吧。」 她說著話,縱身上了車,坐在靠車門的所在。力行替她關上了車廂門,這就笑道:「我為了職務的關係,不能再送了。若有了好消息,請給我一個電報。」 燕秋且不答覆他這一句話,竟是把門上的玻璃板搖了下來,空出了窗子,伸出手來向力行握著,點點頭道:「後會有期!一切感謝的話,我都不說了。」 費、伍二人是擠在車廂中間坐著,不能向外伸手,只有和力行點點頭。力行向燕秋道:「過了靜寧縣,走上祁家大山。在那裏有點奇跡,不告訴你們三位,是會失之交臂的。那裏有口塘,名叫碧水湖,原是沒有的,只因那年甘肅大地震,就在旱地裏震出這麼一口塘。據土人一種不科學的傳說,那塘是無底的;你三位到那裏可以參觀參觀。」 昌年伸手到衣袋裏去,打算把煙捲盒子掏了出來,點兩根煙抽,但是所掏出來的卻是一條大手絹。好在不一定要抽煙,有東西出來消遣,那就很可以。於是兩手捧了手絹,掩了鼻子,亂咳嗽一頓。健生卻是釘了兩眼,向遮風玻璃前面看著,並不左右望去。司機的人,似乎也感到靜等的可煩,將喇叭輕輕按了一下,嗚的一聲,這裏就放出響聲去。在車子外站著的程力行,倒嚇了一跳,猛可的向後退了兩步。但是他瞪了司機一眼之後,立刻也就看到東邊的太陽,曬紅了大半邊人行道。時候不早了,於是把那怪人的臉色收起,放出微笑來。 司機生問道:「程工程師!我們可以走了嗎?」 力行點點頭,燕秋倒以為是和她告別,也和他連連點了點兩個頭。車子開了,燕秋還由窗戶裏伸出頭,向後張望著。昌年道:「快到城門口了,你仔細碰了頭。」 燕秋聽說,這才笑著縮回了身子來。 出了隆德的城,汽車就開足了馬力走。由這裏起,雖也上過幾處高原,倒沒有什麼險要的所在。直到上午十點鐘的時候,汽車卻馳進了一個山口。這雖是一樣的不長樹木的童山,可是山夾縫是很擠窄,中間陷出一條深溝去。溝裏沒有水,卻也隱暗暗的。在山腰上,鑿了一條人行路,僅僅是好通過一輛汽車。所以車子走到這裏,緩緩的,緩緩的,擦著山土過去。 昌年道:「這個地方太危險了。假使有三兩個強盜出來了,我們是毫無辦法。」 燕秋昂著頭,沉吟了一會子道:「我想起來了,這快到靜寧縣了。據我父親說:這個縣城在隴東最占著形勢。出了東去的路口,在縣東門外有老虎關,老虎溝;有人在這裏把守,可以控制全城的。」 健生道:「這就不對了,既是這山口可以控制全城,為什麼縣城不在縣東而在縣西呢?」 燕秋道:「縣西也許還有什麼險要。」 昌年道:「這是有原因的,自漢以來,中國的外患,總是在西北角。到了唐朝以後,外患才慢慢的擴充到正北。明朝呢,外患索興偏重在東北角了。不過西北這只角,也始終是有事的。雖不能成為什麼心腹之疾,每一次邊疆有禍,卻也鬧得很厲害。唯其如此,所以在這條路上的城池,總是由東向西設防。」 健生說道:「你這話有道理。不過自從年羹堯、左宗棠幾次在西路大戰以後,西北角是沒事了。你看,將來還有問題沒有?」 燕秋道:「將來呀,我說西北也夠危險。你想:西北這樣大,交通這樣不便,老百姓又很窮,這全是政治上一種毛病。世界科學越發達,空間越縮小。我們自己不把圍牆打好,剩著大片的空地在外面。鄰居家裏,天天動著工,蓋起房子來,直等把他自己的基地,都蓋起了房子,眼看到我們這空地,還荒在這裏,沒有人過問,為什麼不占了去呢?」 昌年笑著點頭道:「這大概因為燕秋是西北人,對於西北的事,就說得這樣的沉痛。」 燕秋對他笑著,正想說什麼,車子一轉彎,這就看到了一角翦亭,矗立在半環城牆上。汽車司機生說:「這就是靜寧縣了。」 車子進了城,這裏也和經過的許多縣城一樣,總是一條由東而西的大街,這條街,雖是不能和平涼打比,那比之隆德,卻是好許多倍了。走到街心,一家酒飯館店門口,車子就停住了。車後身先有兩個人,跳下車來,開了車門,站在車下陪笑道:「三位先生下車來吃點東西吧。由這裏過去,要走一大截荒涼的地方,要想吃喝,那是沒有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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