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張恨水 > 銀漢雙星 | 上頁 下頁 |
| 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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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樂舞未央玉山頹矣 情懷莫逆兄妹為之 卻說月英翻過相片來,看到上面寫有情人兩個字,倒不知用意所在。正要問話,楊倚雲先就分辯道:「我對於自己所拍的片子,凡是得意的地方,我總放大地印下幾張來作為自己的參考品。這張片子,我以為很像美國片子情人裏的一幕,所以我注上情人兩個字。」 月英瞧了他一眼,說道:「是嗎?」 說著,就在蒙住石頭的手絹上坐下,摸了石頭邊的小石子,向水裏扔去,石頭扔到其平如鏡的水裏,起了一個小圓紋,這一道浪紋,其先不過碗口大,慢慢地擴大起來,由碗口大至於桌面大,由桌面大,至於門框大,一直擴大到和池面相等。月英看得很有趣味,等這個浪紋平了,接上又投下一塊石頭去,看了只是發微笑。楊倚雲見她對於情人兩個字,絲毫不曾留意,又不顧忌諱了,便一挨身也坐在那石頭上,便問道:「密斯李你什麼事看著這水出神,我看你含著這微微的笑容,這一定想到了一個有趣的問題,這件事也能告訴我嗎?」 月英道:「沒有什麼有趣的事,我就是看到這水的浪紋。慢慢加大,很有意思。」 楊倚雲道:「無論什麼事,都像這水浪,總由一個小圈兒,後來慢慢地擴大起來變成無窮大。人的愛情,人的友誼,也是這樣。」 月英笑道:「是這樣嗎?我倒不明白。」 說著這話時,把她另一隻手拿了的幾張相片,一齊交給楊倚雲,說道:「我們在園裏走走吧。」 她站起來,在石頭上向地下一跳。楊倚雲看見,趕上前一步,就要來攙她,笑道:「不要跌倒了,我陪你出來,我在李先生面前,是要負相當責任的。」 月英身子一閃,正倒在楊倚雲懷裏,楊倚雲在她身後,就用兩手抄住她兩隻胳膊,說道:「站好了,摔在石頭上,可要摔破頭呢。」 月英笑著把頭擺了一擺,短髮蓬鬆,紛披到額角上,一扭身子離開了楊倚雲。豎起一隻手,去理額上的散發,卻望著他笑道:「這可不是表演呢。」 楊倚雲見她憨態可掬,心裏越是喜歡,笑道:「這一段表演就好。我明天告訴王先生,叫他在《兩小無猜》這片子裏,也攝了進去吧。」 於是挽著月英一隻胳膊,順手又在西裝褂子袋裏抽出一個蠟紙小口袋,笑道:「這是你送我的糖,我還留著沒有吃,我們兩個人來同吃吧。」 月英聽說,真個伸了兩個指頭到蠟紙袋裏去,來了一塊糖放到嘴裏,又向他道:「你怎樣不吃?」 於是又拿了一塊給楊倚雲。他笑著伸出巴掌托著,向口裏一送,這實在有味。兩個人並肩合步地走著,不覺花園裏繞了一個彎了。楊倚雲的話語又多,南天北地,說完了還有。月英總是走了路聽著,走過一個圈子,再走一個圈子,兩個人誰也不覺得疲倦。正在這時,只見三四個時裝少年,由草亭子裏出來,目光灼灼向兩人看著。楊倚雲和月英丟了一個眼色,牽著她就趕快走了幾步。月英不解他的用意,只好跟著走。楊倚雲道:「我們走吧,不要在這裏供給人家材料了,那幾個人都是辦小報的,專門和我們開玩笑的。」 月英道:「他們為什麼要和我們開玩笑?」 楊倚雲道:「那有兩個原因。一個原因,是要敲我們的竹杠,因為寫這種小報是沒有生意的,也沒有人津貼他,他就專在唱戲的和堂子身上打主意。自從有了許多電影公司,他們又多了一樁買賣,都要每家公司在他們那報上登一份廣告,每月出個二三十塊。這種小報,哪有什麼正經人去看,而且銷數也是很少的。做一種生意經,要公司去登廣告,公司裏是不會肯的,所以他就專門把公司裏的私人行動去登報,弄得公司裏不登廣告,拿大薪水的演員,也不能不去敷衍他;又一個原因,就是現在拍電影,是一種時髦事業,電影公司裏的新聞,和電影明星的行動,人家都願意知道。小報上無非是評花捧角,加些電影演員的材料上去,就格外有人看,所以我們遇到小報館的人,躲得遠遠的才好。」 月英笑道:「我們不怕他們,他們遇到了我,也不認識我是誰。」 楊倚雲道:「那不一定,他們的本事好極了。公司裏的事,常常我們一點兒不知道,他們已經就在報上登出來了。你的片子,還沒出版,人家不認得你的面孔,出版之後,那就到處都有人注意你的。」 月英笑道:「未必有那個日子,就是有那個日子,我也不怕的。」 楊倚雲低頭將嘴一努,說道:「他們又跟上來了,我們走吧。」 說畢,拉了月英就走,兩人坐上汽車,楊倚雲就叫汽車夫開到一枝香。月英知道他是要請吃飯,特意裝成不知道,也不作聲,一直到了一枝香門口,她才說道:「你先叫汽車送我回去吧。」 楊倚雲道:「到了這裏了,哪還有回去的道理。今天到半淞園去,玩得一點兒也不痛快,我們到這裏來吃一點兒東西吧。」 月英笑著下了車,楊倚雲是過來一把挽住,就一路進去,兩人揀了一個雅靜些的小房間坐了。將菜牌子一看,大致可以,菜倒是不要換。楊倚雲就和西崽要兩杯葡萄酒,月英連連搖手笑道:「我不要,我不要,我喝酒就上臉的。」 楊倚雲道:「葡萄酒像甜水一樣,那要什麼緊。」 月英道:「我實在不能喝,喝了弄得滿臉通通紅的。」 楊倚雲道:「既是不能喝,少喝一點兒吧。我倒想了一個法子,把酒兌在汽水裏喝,就不要緊了。」 月英因他一再地說,也不好拒絕,只得答應了。一會兒西崽將酒菜送上,給月英倒了一大玻璃杯汽水,然後斟了一小杯葡萄酒,拿來就向汽水裏一傾。月英正要說慢點兒,剛是說出一個慢字,那酒已完全傾到汽水杯子裏去了。她站起來將腳輕輕一頓地,皺了眉道:「嗐,怎樣都摻進去了。」 楊倚雲道:「不要緊,酒多一點兒,少喝一些也是一樣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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