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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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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我吧。」劉雨生移開吧著的煙袋嘴,滿口答應。 「那好極了。」盛佳秀笑道,「只要你雨生哥拍了胸口,我就靠實了。我曉得你是角色,說話算話的。一言為定,這份田就算入定了。」 「不退了嗎?」劉雨生再緊她一句。 「准定不退了。」盛佳秀說,「不管土地報酬算多少,社裡一收了八月,我只曉得問你做社長的要兩千斤幹穀。」 「我還沒有做社長。」劉雨生分辯。 「你不做社長,我就不入。」盛佳秀情濃意遠地微笑著說道。 「那是為什麼?」劉雨生心裡稱意,裝作不懂地問她。 「那是因為呀,」盛佳秀的端正的黝黑的臉上又泛起了紅暈,「我只曉得你。一年你不還我兩千斤穀子,看你脫得我的身!」她的嘴已微微地一嘟,做出一個淘氣的、撒嬌的樣子。她顯得年輕美好得多了,這時看見她的人,一點都不會覺得,她的臉上的雀斑是她的容貌的缺陷。 「兩千斤是二十石,那太容易到手了。我打包票。只不過你要爭取多多地出工,社會主義的分配原則是多勞多得,少勞少得。」 「不勞呢?」盛佳秀調皮地故意詢問。 「就不得。」劉雨生回答得崩脆。 「老人小孩怎麼辦?」盛佳秀想起了自己的福兒。 「老人從前盡過力,流過汗,妥帖地供養他們,是我們後生子們應負的責任;至於孩子,都是國家後日的主人,哪一個敢虧待他們?我們不但要把他們養得胖溜溜,還要送他們上學。」 「這就是你們的社會主義嗎?」盛佳秀高興地詢問。 「這就是社會主義,我們大家的。」 「但要有人發起懶筋來,只想吃現成,不肯紮腳勒手做功夫,又怎麼辦?」 「我們要抽掉他的懶筋。」劉雨生說著,接著含笑問:「你為什麼要提這個問題?莫該你要發懶筋?」 「我?你放心吧,雨生哥,只要我不病,人家做得的,我也會爭起來做。手腳一不動,腦殼要暈,腳杆子就要發脹、發腫,我是一個生成的享不得福的人。」 看看事情談妥了,盛佳秀答應不退社,劉雨生放下煙袋,起身告辭。 「多謝茶煙。」劉雨生走出灶屋。 「多謝什麼啊?」盛佳秀送到外邊階磯上,好像還有話要說,沒有出口,臉先紅了。「雨生哥。」她叫了一聲。 「還有什麼事情嗎?」劉雨生停住腳步,偷偷從側面看了她一眼,她的端正、黝黑、稍許有點雀斑的臉上,又泛起了一層薄薄的羞臊的紅暈,顯出引人的風致。 「請你慢點走。我有一句話,好問不好問?請再進來坐一坐,灶屋裡暖和一些。」 「不了,天色不早了。」劉雨生口裡拒絕,但兩腳不由自主地又進了灶屋,好像聽了不可抗拒的命令一樣。 「請再坐坐。」盛佳秀把自己坐的一把小竹椅子,移得靠近了門口,實際上是跟劉雨生靠得更近些,「聽到人說,你跟你們裡頭的,有點過不得,她回娘家了,有這個話啵?」 「她跟符癩子親事好久了。」劉雨生臉上露出傷痛的神色。 「是麼?」盛佳秀有些驚訝,也很歡喜,「好好的夫妻,為什麼鬧到這步田地了?唉,你們男人家,我是曉得的,都有喜新厭舊的毛病。」 「這不能一概而論。」劉雨生打斷她的話。 「一定是你看上了哪個小姑娘了吧?」盛佳秀的眼圈都紅了。她已經略微聞到她的男人在外的風聲。 「沒有這個話。」劉雨生連忙分辯,「是她自己不講理,離婚也是她先提出來的。」 盛佳秀聽了這話,越發歡喜劉雨生,但又故意說: 「一定是你平常對她太不好。你們男子漢,見的世面多,度量應該大一點才好。你要曉得,我們女人家,都是可憐的。」說到這裡,盛佳秀為自己的話音所感動,哭泣起來了。劉雨生連忙說道: 「你不曉得,她才不可憐呢。她比是人都惡些。回娘家才不幾天,她換了幾個人了?又是街上的,又是鄉里的,她都找夠了。也是天報應,挑來挑去,搞到個癩子。」 「人家夠可憐的了,你為什麼還要取笑她?」盛佳秀扯起抹胸子邊邊,擦擦眼角,聽劉雨生又說: 「她一天到黑,絞著我吵,不肯勞動,我一落屋,自己要煮飯,還要挑水。她挑精選肥,一擔水,只准我把前邊的那桶,倒進水缸,後臀那一桶,她不肯要,怕我放了屁,你看她這脾氣古怪不古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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