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周立波 > 山鄉巨變 | 上頁 下頁 |
| 一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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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得名堂,人家絆了跤,濺得一身泥牯牛一樣,你們還笑。」盛淑君說。她放下箢箕,跑去扶起張桂貞,心裡又想: 「這樣不行啊,要想個法子。」 接著,她和盛佳秀悄悄弄弄,商量一陣,然後再邀了兩個年輕力大的婦女,往近邊的屋場跑去。停了一陣,四位穆桂英,嗨嗞嗨嗞,抬來一塊長跳板,把它一端安在塘基上,一端伸進了塘裡。斜度略大,她們又把上端放低些,下端墊高點,搬幾塊石頭放在挨近板子下端的地方,作為踏上跳板的階梯。這樣一來,男男女女,挑著擔子,從石級、跳板走上塘基,平穩而省力。有人讚揚了。盛淑君沒有聽人的贊詞。她肩起扁擔,又跑走了。過了一陣,她又挑著兩籮糠頭灰來了。 「這做什麼?」盛佳秀問她。 「等下你就曉得的。」 人們一路一路走過跳板。腳上的泥漿糊在板子上,十分滑溜。盛淑君用手捧了幾把糠頭灰撒在板上,跳板又蠻好走了。 「盛淑君,今天要記你個頭功。」有人這樣說。 「我們寫信去告訴大春,向他報喜,說你立了功。」有人笑笑說。 「什麼功啊,不要瞎講。」盛淑君一邊撒灰,一邊這樣子回復。 「竅門雖小,難為想到。」另外一個人說道。 大家談談笑笑,熱熱鬧鬧,都忘了勞累,好久沒有歇氣了。相形之下,菊咬筋一家三口,未免有一點冷清。他帶領妻女,不走跳板,怕人笑他佔便宜,也怕跟陳孟春吵嘴。他們費力地爬著陡坡。 「老王,只管用我們的跳板嘛。」李永和受了李支書的思想的薰陶,和和氣氣地關照。 「金妹子,來吧,走我們這裡。」盛淑君邀請,她記住了支書的話:縱令是跟單幹戶子賽,也要在競賽中保持友誼。 「金妹子,來吧,不要施禮,我們不要你的錢。」有個民兵說。 金妹子疲倦的臉上露出了微笑,但一看到她爸爸走來,又不笑了。 「來吧,金妹子,跟我們繳夥算了,換工也行,兩三個人,冷冷清清,有麼子味啊?」盛淑君的誘勸的話裡,充滿了政治攻勢的火藥氣。 金妹子溫和地一笑,對她剛轉過來的爸爸的背脊投了一瞥,又搖搖頭。一笑一搖頭表明了這個小姑娘的心的一半已經入社了,剩下那一半,被她爸爸的威嚴鎮住了,不敢過來。 「你們莫作孽,不要挖人家的牆腳啊。」等菊咬一家都走遠了,李永和輕聲地忠告,「他這位將軍,手下通共只有兩個兵,一個娘子軍,一個童子軍,已經可憐得很了。」 笑談中間,陳孟春始終沒說一句話。他還是不肯同菊咬筋和解。我們的真正的老單也不大開口,只埋頭苦幹,一擔挑兩百來斤,一條扎扎實實的栗樹木扁擔,被兩端的擔子吊得像弓一樣彎了。 「好傢伙,真是一條牛,而且是一條水牯。」李永和抑制不住自己的嘆服。 社員歇氣時,王菊生也撂下了扁擔和箢箕,但是他沒歇氣和抽煙,雖說他跟別人一樣,很愛抽煙。他跑回家去。不到一會,掮出一塊板子來,擱在塘基邊,他也搭起一個跳板了。 看到這情況,盛淑君邀著幾個女伴,又去抬了一塊板子來。兩塊跳板鑲成一條寬闊的斜橋,人們可以同時上下。突擊隊員們一邊打喔呵,一邊挑著擔子起小跑。 王菊生也起著小跑,看見堂客女兒都跑不動了,他急得口裡亂罵: 「死豬子,不快迅點,要在這裡過年啵?」 「爸爸,實在是走不動了。」金妹子向父親告饒。 「只曉得築飯的傢伙。」 「腳後跟打起一個泡來了。」金妹子挑著擔子,一拐一拐地走著,眼裡含著淚水說。這一回是跟媽媽講的。 「那你就回去,莫在這裡出俗相。」菊咬堂客維護女兒。她自己腳上也起了泡,腦殼還有一點昏。 「你們這些夜豬子,何不一個個給我瘟死?都只曉得吃現成。」看見女兒回去了,堂客一拐一拐地,像一名傷兵,菊咬筋發了躁氣。 「咬筋,你只剩下一兵一將了。」 「跟我們繳夥算了,要不,換工也行,我們來幫你挑幾擔子,你以後還工。」 「我們是駝子作揖,起手不難。」 「農業社的優越性就在這裡了,人多力量大,柴多火焰高。」 聽見後生子們七嘴八舌,菊咬筋氣得臉都發青了,但還是一聲不響,只管挑他的。社員歇氣的時候,他不歇,還是挑他的。 歇氣的時候,盛淑君和陳雪春坐在草垛子旁邊,商商量量,編了一首新民歌;到復工時,兩個姑娘唱起來了。內容是這樣: 社員同志真正好,挑起擔子起小跑,又快活,又熱鬧,氣得人家不得了。 末尾一句:「氣得人家不得了」,是雪春作的,第一遍末了是「氣得菊咬不得了」,盛淑君諳事一點,說這個不妥,改成了「氣得單幹不得了」,又想還是有點不妥當,就把「單幹」改成了「人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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