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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金圓王國」的勞動婦女(2)


  在蘇聯,女工生產的前兩個月,以及產後的兩個月都有例假,在例假中工資照付,產後滿了例假回到工廠,原來的位置還仍然替她保留著。這種情形在美國當然是夢想不到的。在這號稱世界最富的金圓國裡,沒有一州的法律規定女工可在生產的前後有例假,在例假中可取得工資;也沒有一州的法律規定女工于生產後回到工廠的時候,她原有的位置仍為她保留著。

  以上所說的是關於工作的時間,其次要談到工資。美國的工作婦女,至今還沒有社會保險制度的保障,不但要全靠她們所得的工資來維持目前的衣食住等等費用,就是有了疾病,或是不幸失了業,以及到了老年做不動工作的時候,都全靠她們自己的掙扎。她們不但要靠工資來顧著她們自己,而且有四分之三的女工要負養家的責任(據美國婦女調查局的報告)。可是工作的婦女一方面有這樣重的負擔,一方面她們的工資卻特別低賤,不能和男子的工資平等。有許多工業部門裡面,婦女的工資少於男子的工資四分之一到二分之一;在有些工業部門裡面,甚至少到二分之一以下。在美國有三州(即Massachusetts, New York and Illinois),關於女工的工資做過較有系統的調查,據他們調查的結果,婦女工資比男子的工資少百分之五十至百分之七十五。試以這三州中的麻塞邱塞資為例,該州自負勞工狀況在全國中算是好的,但就統計(一九三二)所示,每週工資在十圓以下的竟占百分之七十一。據該州勞工部一九三一年五月的統計報告,婦女工資每週有低至三圓或四圓的。據該報告說,每週五圓,六圓,或七圓,是很普通的現象。在勞工待遇和一般生活尤其落後的中國,聽著這樣的數字,也許不感覺得有什麼大不得了,但是一想到美國的生活程度,便知道這是很嚴重的情形。

  據美國可落雷都州工業調查團(Colorado State Industrial Commission)的調查,一個單身的婦女每週最少限度的生活須有十七圓二角,在這裡面租金占到四圓,膳費占到七圓七角。一個五口之家的每週最低限度的生活,維持著所謂「健康而過得去」(「health and decency」)的預算,須有四十圓,這裡面還沒有貯蓄和教育費可得。但是在全美國,女工的平均工資沒有達到十七圓的。加利福尼亞州關於這方面的法律被人奉為全美國最好的了,所定的最低限度的每週工資也不過是十六圓。(號稱最低限度,在老闆們卻視為最高限度了。)在被稱為世界最富的城市——紐約,據紐約福利會(Welfare Council of New York)對於工作婦女們的警告,說倘若她們每週所得的生活費不及二十五圓,最好還是離開這最富的城市。他們的意思是說在生活程度特別高的地方,工資仍然是那樣的微薄,婦女們是很有墮落的危險的。美國大城市賣淫婦女的充斥,這也是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在世界經濟恐慌發生以後,說來可憐,就是那樣微薄的待遇,在失業的婦女們,還有求之不可得的苦況。在美國一千六七百萬的巨大失業群裡面,據估計有三百五十萬失業的婦女。失業對於婦女的健康和精神上的惡影響,較男子為更甚。在最初,失業的婦女在饑餓中無法可想無路可走時,比失業的男子多一個方便之門,——雖則是一個很淒慘的方便之門——那便是出賣身體!在她們通常叫做「到街頭去」(「Going on the street」)。換句話說,便是賣淫的代名詞。我在美國曾到幾個工業中心的城市去看看,據同去視察的美國朋友說,有的地方的女工就靠著夜裡「到街頭去」來津貼生活費,但是把身體當商品出賣,在這樣的年頭,也不免和其他的商品遭同樣的命運,「到街頭去」的婦女一天一天地增多之後,出賣也就漸漸地艱難起來了。聽說在前兩三年,「一度春風」要美金五圓的,後來減到三圓,後來又減到兩圓,最近已減到一圓半!所以就是這一個淒慘的方便之門,也漸漸地不方便起來了!這是資本主義社會裡的工作婦女的最後命運啊!

  但是在這慘然的氣氛中卻有著一線曙光,那便是美國的工作婦女已有整千整萬英勇地參加爭取自由的鬥爭。她們參加罷工的鬥爭,和軍警的槍桿,流淚彈,作奮不顧身的抗戰。她們參加工人糾察隊(在美國勞工運動中最常聽到的一個令人興奮的名詞,他們叫做「picket line」)比男子還要認真而勇敢。在美國勞工運動中有位七十三歲的老女將,大家叫她做「卜魯爾母親」(Mother Bloor),有人看到她參加鬥爭時的英勇奮發,問她:「疲倦嗎?」她的回答是:「疲倦嗎?這不是我們疲倦的時候。我們才在開始啊!」這可說是美國現代婦女爭取自由的象徵。我在美國遇著不少這類前進的老幼婦女,我感覺得美國的勞工運動乃至新社會運動的前途有著無限的光明。而「娘子軍」實為這偉大運動中一大隊很重要的生力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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