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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青的作品(4)


  《人民的狂歡節》中的火把遠比長詩《火把》中燃燒得旺盛,象徵著人民革命事業的前途;《歡呼》中聽到了作者對祖國農村勞動者的從未有過的興高采烈的歡呼,這是拂去了憂鬱後的祝福。《布穀鳥》、《送參軍》等詩反映了作者參加土改的忻喜,翻身的農民在回春的大地上幸福勞動,人歡車笑奔向似錦的前途,這恰似作者多年來對農民命運的深情關懷贏來了良好的回答。

  作為一個具有獨特風格的詩人,艾青解放前的詩歌表現出一些重要的特點。

  他從對農村勞動人民的熱愛和接近他們的要求出發,十多年來,一直向他們呈獻著自己最真切的詩情。從《大堰河》時期起到《布穀鳥》時期止,作者經歷了生活思想的重要進展,但每個不同時刻,都為農村和生活在那裡的勞苦者:農民和穿上軍裝的農民——士兵,寫下最真摯的詩篇。他詩篇中的憂慮是因為農民的痛苦,振奮是由於農村的蘇醒,歡欣更來自農民的解放。

  可以說,作者是和他筆下的農村勞苦者一起,感受舊世界的桎梏,經歷抗戰烽火的鍛煉,又共用解放的喜悅、土改的歡樂,是一起在革命的年代裡前進著的。說作者的詩歌深切地反映了抗戰的現實面貌和時代精神,應該首先注目于他抒寫祖國農村的篇章,它們寫出了土地受蹂躪的痛苦,也寫出了遊動於地心的熱氣,以至震盪了大地的風運,這正是中國當時農村現實的靈魂。從作者較早的文字中,就可捉摸到他多寫農村勞苦者的原因:「苦難的美是由於在這階級的社會裡……一般的受難者是善良的這觀念所產生的」(注:《詩論·美學》)。很顯然,這是一種深植在革命的思想情感中的美的觀念。到後來,他更明確地號召:「這無限廣闊的國家的無限豐富的農村生活——無論舊的還是新的——都要求著在新詩上有它的重要篇幅」(注:獻給鄉村的詩·序)。作者正是以大量的詩作實踐著這個信念和希望。

  艾青的詩作,總是蘊藏著一種深沉的感情。他曾在詩篇和文章中多次寫到自己的「憂鬱」、「憂傷」、「悲哀」等心情,這種憂鬱,也的確成為作者的一種感情特色,以不同的形態,回蕩在他的不少詩篇裡。但是它卻不僅是個人的,而具有強烈的社會色彩。作者曾說:「叫一個生活在這年代的忠實的靈魂不憂鬱,這有如叫一個輾轉在泥色的夢裡的農夫不憂鬱,是一樣的屬於天真的一種奢望」(注:《詩論·服役》)

  它不是冷淡的哀愁,而是熱切的思慮,它反映了對祖國、民族、人民的愛與艱苦現實之間的矛盾,是尚未找到回答前的思慮,它不同於退讓的嘆息,而是進取的準備。正如詩人自己所說:「把憂鬱與悲哀看成一種力!把彌漫在廣大的土地上的渴望,不平,憤懣……集合擾來……佇望暴風雨來卷帶了這一切,掃蕩這整個世界吧!」(注:《詩論·服役》)所以這個感情特色往往給詩篇添加了感染和啟示的力量。當然,作者的憂鬱也的確反映了出身的那個階級帶來的沉重負擔,甚至存在著作者熟悉喜愛的俄國作家筆下農村苦難的折光。

  作者就曾苛責自己「用的是舊的感情」,未能用「農民的眼光看中國的農村」(注:《獻給鄉村的詩·序》)。實際上,當上述的矛盾在革命發展進程中,也在作者思想變化過程中解決時,憂鬱的感情便只是作為一種回顧偶然閃現,而整個的詩章中,正躍動著快樂、明朗的心聲。

  與憂鬱的感情同樣存在于艾青詩作中的,是熱烈的孜孜不倦的嚮往、追求和謳歌。這種追求來之于信念,所以即使反映鄉村苦難,作者也往往在荒涼中萌出生機,暗淡裡透露光亮,沉滯時預示驚醒,而當筆觸馳騁於意象、理想的境地時,他的追求的熱情便似火般燃燒了。太陽、光明、春天、黎明、生命、火焰,不但出現於他很多詩作,更是他不少詩篇專門謳歌的主題。這種謳歌使詩篇散發出蓬勃向上的意氣,它植根于現實的土壤,又洋溢著浪漫主義的激情。可以說,沒有對光明的追求,便沒有艾青的詩。他說過:「凡是能夠促使人類向上發展的,都是美的,都是善的,也都是詩的」(注:《詩論·詩》)

  這說明作者不倦的追求,既出於內心的渴望,又表現著自覺的意識。這追求正是時代的需要,是時代精神的反映,所以它們激動了人們,尤其是青年的心,即使時代轉變了,但仍然能從中感受生命的活力。當然,這追求和謳歌,也的確反映出一種小資產階級知識份子的要求和情緒,但隨著生活的前進,作者的思想也不斷發展,如果早期還包含著朦朧抽象的觀念,那麼到後來就日益明確,日益具體,如在延安寫的《野火》等詩,在生動的形象中已經含蘊著革命的內容與力量了。

  艾青的詩歌以它緊密結合現實的、富於戰鬥精神的特點繼承了「五四」新文學的優良傳統,又以精美創新的藝術風格成為新詩發展的重要收穫。這裡既反映了作者的藝術才能,又銘記下他嚴肅的、艱苦的藝術實踐。他曾寫道:「一首詩的勝利,不僅是那詩所表現的思想的勝利,同時也是那詩的美學的勝利——而後者竟常被理論家所忽略」(注:《詩論·美學》)

  在他的詩歌中,飽滿的進取精神和豐富的生活經驗帶來鮮明的形象,而「毫無遮蔽的感情」(注:《北方·序》)又表現為樸素生動的語言。形象的語言,這密切聯繫著的詩歌藝術的要素,正是作者不僅在創作中,也在理論文字中努力求其完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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