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浴血羅霄 | 上頁 下頁
四〇


  「蔣介石實行法西斯蒂專政絲毫也不避諱。」黃曄春從衣袋裡取出一本蔣介石講演集來,翻了一下說,「你們看,我把蔣介石在二年前關於這個問題說的一段話,讀給大家聽聽:『英美民風,本其長期演進之歷史,人民習於民權之運用,雖有時不免生效能遲鈍之感,然亦可以進行。若在無此項歷史社會背景之國家行之,則意人利在法西斯當政以前之紛亂情形,可為借鑒……否則發言盈庭,誰知其咎,此事之最可痛心者。』這明明白白是說,中國只能用義大利的法西斯蒂辦法。

  「他為貫徹反動政治,就組織中央幹部俱樂部,又叫做CC團的,組織藍衣社,採用特務和法西斯蒂辦法。他的走拘們提出:『厲行一党專政』、『領袖獨裁』、『領袖超越一切』和『一切服從領袖』這些反動口號。這樣,老百姓任何民主權利都沒有了,蔣介石成了專制皇帝,在他周圍的皇親貴戚,分別掌握政權,構成蔣家天下的核心。聽說白色區域的老百姓,現在流行兩句俗話,是描寫蔣介石政權的,這兩句話是:『蔣家皇帝陳家党,宋家一門三總長。』」

  大家都笑起來,黃曄春又說:「這兩句話很不錯,把蔣介石政權的本質,漫畫式地描繪出來了,我們叫它為『刮民政府』。」

  郭楚松從曬場前面來了,他是出來散步的。看到曬場上很熱鬧,就問:「開會嗎?」

  「不是,在說故事。」

  「什麼故事?」他隨便問。

  「講孽龍。」

  「孽龍,」郭楚松有點興奮地說,「我從前也聽說過,你們講吧。」

  陳廉看看大家,眼睛動了一下,說:「五六年前,我父母帶我回吉安老家看叔叔,那是白區,好些人都把蔣介石看得象神仙一樣,說他是了小起的角色。北伐的時候,打敗了吳佩乎、孫傳芳、蔡成勳,後來又打敗張作霖、張宗昌、李宗仁、閻錫山、馮玉祥,打一仗勝一仗……」

  「是呀,是呀,」顧安華說,「這些話我在他們那邊幹的時候聽得最多了,不僅是這樣,我在民國十七年回家去,有些人還這樣說沒有蔣介百就沒有飯吃了。我當時雖然不完全相信,但總覺得他是了不起的角色。」

  大家都大笑起來,但不加解釋,因為他們知道北伐之所以成功,並不是什麼蔣介石本領大,而是那時國民黨同共產黨合作,在人民擁護和蘇聯的幫助下得到的勝利。他們對反革命所散佈的關於蔣介石的神話,好象只能一笑置之。黃曄春卻故意問陳廉:「你相信嗎?」

  「那時當然信。」他回答,「因為那時反動派常常宣傳蔣介石長,蔣介石短,我們怎麼懂得?記得吉安縣政府一個科員,畫了一張大畫報,貼在我們學校門口,畫報上畫著好多老百姓和軍隊,擁在一塊,蔣介石戴著軍帽,掛起斜皮帶,站在他們頭上,一隻手捏著拳頭伸向前面,兩隻眼睛鼓礙鵝卵大,張開口,好象要吃人一樣。那科員向我們說,蔣委員長是百姓的救星,中國的大英雄。我那時莫名其妙,就問媽媽,媽媽說那是反動派的鬼話。以後她常常同我講些道理,我才知道蔣介石不是好東西。」

  郭楚松詼諧地說:「你們都說過去曾相信蔣介石是什麼『英雄』、『了不起』,其實我也不例外,也可能比你們還早些呢。」

  郭楚松出生于漢水北面的一個山區農民家庭,從小喜歡讀書看報,考入師範學校後,接受不少革命思想,很注意廣東革命運動。一九二五年春看到廣東東征軍打敗陳炯明、林虎。十月又攻克惠州,佔領整個東江,他欣喜若狂認為孫中山的事業有希望了。就在學校每週作文卷中寫了首詩,題為贊蔣中正:「陳炯明踞惠,炮擊觀音山,洋鬼煽陰風,逆勢更猖獗。將軍奉帥令,創辦學生團。一戰下潮汕,再戰克惠陽。數年來党恥,雪諸一朝間。還師廣州市,改組國民黨。整頓革命軍,力促党勢張。異哉奇男子,伯仲李忠王。」

  過了兩個多月,他去廣東參軍,誠心誠意做了蔣介後的部下。但過了不久,發生「中山艦事變」,當時長官傳達,說中山艦艦長李之龍想推翻廣州政府,所以蔣介石把他扣押了。廣州的朋友有不同的傳說,郭楚松有點迷惑。又過了一段時間,他讀了陳獨秀、高語罕各給蔣介石的信,對蔣的態度有些變化。七月,國民政府任命蔣介石為總司令,立即北伐,所向披靡,打到長江流域,蔣介石在郭楚松腦子裡又高大起來。一九二七年二三月之交,郭楚松參加葉挺部隊,當時蔣介石要求把廣州國民政府遷到南昌,不去武漢,目的是為控制國民政府,他的陰謀沒有實現,就把總司令部從南昌搬到南京,沿途勾結青紅幫,摧殘工農運動和左派組織的革命團體。

  蔣介石的反動面目,逐漸暴露,武漢政府在共產黨和左派合作下,發動黨權運動,反對蔣介石的獨裁。蔣介石變本加厲,來個「四·一二」政變,公開在南京建立反革命政府。這時武漢地區,反對蔣介石達到高潮。到處寫反蔣的標語,發傳單,其中對他影響最深的是師政治部印發郭沫若寫的《請看今日之蔣介石》一文。開頭一句就是;「蔣介石已經不是我們國民革命軍的總司令,蔣介石是流氓地痞、土豪劣紳、貪官污吏、賣國軍閥、所有一切反動派——反革命勢力的中心力量了。」這篇文章雖然很長,但事實具體而生動,郭楚松讀了一遍又一遍,對蔣介石的信仰一掃而光。那時他們連裡貼了一張蔣介石像,有兩尺長,他在像旁寫了首詩,題為

  《斥蔣中正》:

  昔日為英傑

  爾像雖如前

  今日成鬼蜮

  人鬼已有別

  郭楚松說:「你們聽我這首詩,可以看出我那時思想上的變化多麼大……」

  黃曄春接著說:「你崇拜蔣介石也比我們早,反對蔣介石也比我們早。你以前同我談過大革命和蔣介石的事,但從沒有聽你說過你寫詩贊蔣又寫詩罵蔣。你以後還寫了罵蔣介石的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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