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① | 上頁 下頁 |
| 一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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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布蘭穿過錯綜複雜的傾頹古城,爬到接近天空的地方,全城的景致終於一覽無遺。他很喜歡臨冬城在他面前展開的遼闊樣貌,城堡裡的一切熙來攘往、人聲喧嘩都在他腳下,惟有天際飛鳥在頭上盤旋。布蘭往往就這樣趴在首堡之上,置身在形狀早已不復辨識、被風霜雨雪摧殘殆盡的石像鬼間,俯瞰下方的城間百態。看著廣場上拖運木材和鋼鐵的長工,看著玻璃花園裡採集菜蔬的廚師,看著犬舍裡來回奔跑、局促不安的獵狗,看著靜默無語的神木林,看著深井邊交頭接耳的女侍,仿佛他才是城堡真正的主人,即使羅柏也無法體會這種境界。 他也因此挖掘出臨冬城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比如當初建築工人並沒有把城堡附近的地勢鏟平,所以城牆外面不但有起伏丘陵,還有溪澗峽谷。布蘭知道一座密閉的橋道,可以從鐘塔的四樓直接通鴉巢的二層。他還知道如何從南門進入內城牆裡邊,順著門梯爬三層,便能找到一條狹窄的石砌甬道,它可以繞行臨冬城,最後抵達位於百尺高牆陰影下的北門底層。布蘭相信就連魯溫師傅也不知道這條捷徑。 母親一直很害怕布蘭哪天會不小心滑下來,失足摔死。任他再三保證,她卻怎麼也不肯相信。有次她強迫他發誓不再往高處爬,結果這個諾言只勉強維持了兩個星期,他每天都痛苦無比,最後有一天夜裡,趁他兄弟熟睡的時候,他還是爬出了臥房窗戶。 翌日他滿懷罪惡感地自行招認,艾德公爵叫他獨自去神木林懺悔,還派了守衛監視,以確保他整晚都在林子裡反省他不聽話的行為。沒想到第二天清晨,布蘭卻不見蹤影,最後眾人是在林間最高的一棵哨兵樹的上層枝幹找到睡得正香甜的他。 儘管父親氣得半死,終於還是忍不住笑道:「你一定不是我兒子,」當其他人把布蘭抱下來時,他對兒子說,「你根本是只松鼠。算了,我認了,如果你真的非爬不可,那就去爬吧,儘量別讓你母親瞧見就是。」 布蘭很努力,雖然他認為母親對他的舉動其實一清二楚。既然父親不願阻止他四處攀爬,她便轉而採取迂回策略。首先來的是老奶媽,她跟他講了一個故事,說從前有個不聽話的壞小孩,越爬越高,最後被雷活活劈死,死後烏鴉還來啄他眼睛。布蘭聽了不為所動,因為殘塔上多的是烏鴉窠巢,那裡除了他沒人會去,所以有時他會在口袋裡裝滿玉米。一上塔頂,烏鴉便都開開心心地聚攏來從他手心啄食,怎麼也不像會啄他眼睛的模樣。 眼看這招無效,魯溫師傅便用陶土捏了個小男孩,為它穿上布蘭的衣服,然後從城牆上丟下去,好讓布蘭瞭解他若是摔下,會有多麼淒慘的結果。那是個有趣的實驗,但事後布蘭卻只盯著魯溫師傅,面無表情地說:「我不是泥做的,而且我絕對不會摔下去。」 在此之後,輪到了城裡的守衛,有一段時間,只要他們發現他在屋頂上,就會吆喝追趕,想把他趕下來。那是最緊張刺激的時刻了,簡直就像和哥哥弟弟們玩遊戲,只不過,這遊戲每次都是布蘭獲勝。衛兵們誰也沒有布蘭這種本事,連喬裡也拿他沒轍。不過多數時候他們根本就沒看見他,人是從來不往上看的。這也是他喜歡爬牆的原因之一,仿佛可以因此隱身遁形。 他很喜歡攀爬時那種一石高過一石,手腳並用,聚精會神的感覺。每次他都先把靴子脫掉,然後光著腳丫爬牆,如此一來讓他覺得自己多出兩隻手。他喜歡每次事後渾身肌肉那種疲累卻甜絲絲的酸疼;喜歡高處清冽的空氣,冰冷甘美宛如冬雪甜桃;喜歡各式各樣的鳥類,包括群聚殘塔上的大烏鴉,築巢亂石間的小麻雀和棲息在舊武器庫積滿灰塵閣樓裡的老夜梟。布蘭對這些事物通通了如指掌。 不過他最喜歡的還是登上人跡罕至的地方,看著城堡以一種不曾為他人展示的樣貌,在眼前灰濛濛地呈現出來。整座臨冬城似乎都因此成了布蘭的秘密基地。 他對曾是臨冬城最高瞭望台的殘塔情有獨鍾。很久很久以前,在他父親出生前約一百年,高塔遭暴雷擊中,起火燃燒,頂端三分之一的建築朝塔內崩塌,自此以後始終沒有重建。父親偶爾會派人進到殘塔底層清理斷垣殘壁間的老鼠窩,然而除了布蘭和烏鴉,從來沒有人登上過塔頂廢墟。 他知道兩種登上塔頂的途徑,一是直接從殘塔外圍爬上去,但是由於當年刷的泥漿早已乾燥風化,磚石容易松落,因此布蘭爬的時候不太敢把重心放在上面。 最好的方法還是從神木林出發,爬上高高的哨兵樹,從武器庫的屋頂跳到守衛室的屋頂,其間光著腳以免守衛聽見,如此便可順利抵達城中最古老的首堡後方。那是座低矮的圓形堡壘,其實它比乍看上去要高得多。如今堡內雖只有老鼠和蜘蛛,但當年建築的古老石塊仍舊提供了攀爬的最佳場所。你甚至可以直接爬到眼神空洞的石像鬼雕像駐守的空曠高臺,兩手勾緊,從這個石像鬼懸蕩到那個石像鬼,隨後抵達城樓北端。接著,只要全力伸展,便可夠到傾斜的殘塔。最後的部分只是翻越焦黑的亂石堆登上養鷹樓,爬不到十尺,烏鴉群便會競相迎接,看你有沒有帶玉米粒給它們了。 這天布蘭一如往常,駕輕就熟地在石像鬼雕像間蕩來蕩去,不料卻聽到說話的聲音。他嚇得差點鬆手,首堡向來是個人跡罕至的地方呀! 「我不喜歡這樣,」有個女人的聲音說。布蘭下方有一排窗戶,聲音是從最後一扇窗裡傳出來的,「當首相的該是你才對。」 「饒了我罷,」一個男人的聲音慵懶地回答,「這種苦差我可不想攬,想做的事多著呢。」 布蘭懸在半空,靜靜地聽著,突然心生恐懼,不敢再往前蕩,生怕經過時自己的雙腳會被他們發現。 「你難道看不出背後隱藏的危險?」女人接著說,「勞勃把那傢伙當親兄弟一樣。」 「勞勃最受不了他兩個弟弟。我也不怪他,有史坦尼斯那樣的老弟,任誰都要反胃。」 「別傻了,史坦尼斯和藍禮是一回事,艾德·史塔克又是另一回事。勞勃對史塔克會言聽計從。這兩人都該下地獄,早知道我就堅持要他選你當首相。我一直以為史塔克會拒絕他。」 「我們這樣已經算走運啦,」男人道,「諸神在上,誰知道國王會不會叫他弟弟或那個小指頭來當首相。比起野心勃勃的對手,讓我面對講究榮譽的敵人,可能還會睡得安穩些。」 布蘭這才會意,他們談論的正是父親!他想多聽一些,再靠近幾尺……可他如果蕩過那扇窗戶,他們一定會看到他的腳。 「我們得好好監視他才行。」女人說。 「我寧願好好看看你,」男人說,他的語氣聽起來很無趣,「過來吧。」 「艾德公爵從沒插手過南方的事務,」女人道,「從來沒有。我告訴你,他明明就是要對付我們,不然何必離開他的勢力中心?」 「理由多的是,責任心、榮譽感都有可能,或者他想名垂青史,或者他們夫妻不和,甚至兩者皆有,也或許他只想找個溫暖的地方住住而已。」 「他太太是艾林夫人的姐姐,萊莎竟然沒有跑到這裡,用她的指控歡迎我們,已經很難得了。」 布蘭往下看去,窗子下方只有個幾寸寬的窗櫺,他試著放低身子,但是距離太遠,夠不到。 「你想太多啦,艾林夫人不過是頭嚇壞的母牛嘛。」 「這頭母牛可是和瓊恩·艾林同床共枕的。」 「假如她知道,早在離開君臨之前就去找勞勃告狀了。」 「在他剛剛決定要把她那沒用的兒子送去凱岩城作養子的時候?我想不會。她自己也明白如此一來她兒子會成為人質,威脅她不准說出實情。現在回到了鷹巢城,只怕她膽子會大起來。」 「作母親的都一個樣,」男人把「母親」一詞說得仿佛是個詛咒,「我總認為生產會燒壞腦子,你們全都瘋了。」他苦澀地笑笑,「不管她究竟知道什麼,或自以為知道多少,反正她沒有證據。」他停了一會兒,「她有麼?」 「告訴我,你覺得國王會需要什麼證據?」女人回答,「他根本就不愛我!」 「好姐姐,這是誰的錯啊?」 布蘭仔細看看窗櫺,他應該可以跳下去,雖然窗櫺太窄,沒法站穩,但他可以在墜落的時候鉤住,然後再攀上去……怕只怕會弄出聲音,引來他們的注意。他不太瞭解所聽到的事情,只是很確定這些話不是說給他聽的。 「你和勞勃一樣都瞎了眼。」女人說。 「如果你的意思是我和他看法一致,沒有錯,」男人答道,「我眼中的艾德·史塔克是個寧死也不願背叛國王的人。」 「他已經背叛過一個國王,你難道忘了嗎?」女人道,「噢,我不否認他對勞勃忠心耿耿,這毋庸置疑,但要是勞勃死了,小喬繼承王位呢?而勞勃越早死,我們便越安全。我丈夫近來愈加焦躁不安,讓史塔克隨侍他身旁只會讓情況惡化。他到現在還愛著那個死了的十六歲小妹,誰知道哪天他會為了新的萊安娜,把我丟到一邊?」 布蘭突然覺得害怕極了,此時的他只想趕快循原路回去,去找他的兄弟尋求協助。然而他要告訴他們些什麼呢?布蘭明白自己非再靠近一點不可,他得看看說話的人是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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