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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


  陸漸閉眼默數:「兩個上了竹子,一個在土裡,還有一個……」念頭未絕,一聲水響,一道黑影從河中躥出,手中倭刀迎頭劈落,敢情倏忽之間,敵人竟已繞到二人身後。

  但他快,陸漸更快,並非向前,而是迎著刀鋒向後撞出,那忍者不料刀未劈下,眼前敵人已失,繼而胸口被重重一撞,喉頭微甜,手中刀柄狠狠砸在陸漸肩上。

  陸漸慘哼一聲,雙手上舉,握住忍者雙手。哢嚓兩聲,那人淒聲慘叫,兩根小指被陸漸擰斷,長刀脫手,陸漸一把接過,想也不想,奮力擲出,正中魚和尚右側三尺,齊柄而沒。刹那間,一股血泉順著刀柄噴湧而出,那地動了一動,驀地破開,躍起一名蒙面男子,後心露出一截刀柄,他歪歪斜斜走了兩步,砰然伏地,再不動彈。

  此時陸漸已落入水中。他長於海畔,平素摸魚捉蝦,潛遊盞茶工夫也是尋常,一旦入水,便與那忍者扭打起來,那人水性並非極好,深感縛手縛腳,急欲了結對手,便騰出手來,想取兵器。陸漸憑藉雙手,水下情景了如指掌,一覺那人意圖,便搶先自他腰間摸走兩支鋼鏢。那人一摸落空,忽覺腰間劇痛,兩支鋼鏢已然入體,當即忍痛去摸後腰匕首,不料二度摸空,後腰又是一痛。

  一時間,陸漸憑著手快,料敵先機,在那人全身亂摸,但凡摸到匕首、鋼菱,無不刺在那忍者身上。直待刺到第七下,那忍者再不動彈,瞪著眼向河底沉去。他至死不悟,為何自家好端端的兵器,盡都落到對方手裡。

  陸漸鑽出水面,只覺一陣虛脫,遙見魚和尚坐在岸邊,正向水中張望,見他出水,方才松一口氣。陸漸爬上岸,哆嗦道:「大、大師,還有兩個在竹林裡。」

  魚和尚歎道:「忍者均是刺客,一擊落空,勢必遠遁,你殺了忍二和忍十一,其他人便走了。」

  陸漸定眼望去,只見那地上屍體的衣角處繡了一個銀色的「二」字,當是所說的忍二;至於水中那人,想必便是忍十一了。陸漸想到方才的生死搏殺,不覺雙手發抖,驀地鼻間酸楚,伏地大哭起來。

  魚和尚知他連殺二人,心中內疚,便撫著他頭,歎道:「好孩子,別哭,別哭。要知道,這些忍者,你不殺他,他便殺你,生死之間,原本顧不得許多的。」

  陸漸哭了一陣,方才平靜,抹淚問道:「大師,這些忍者為何要追殺你?」

  魚和尚歎道:「那是第四個故事。」說著舉目眺望那條大河,說道,「今日暫不走了,你扶我去竹林,咱們說第三個故事。」

  陸漸自那忍者背上拔出長刀,將魚和尚扶到林中,劈了竹子,燃起一堆篝火。魚和尚也取了一枚無毒鋼鏢,自腿上起出鉛丸,用布包了,忽見陸漸又從林外回來,手持一根削尖的竹竿,上面穿了幾隻大魚,不覺笑道:「你捉魚的本領卻不差。」

  陸漸道:「不知為何,練了《黑天書》,我不需用眼,用手便能知覺水下情形,有魚經過,一刺便著。」

  魚和尚點頭道:「若無『黑天劫』,這《黑天書》可說是天下第一流的武經了。」

  兩人烤魚吃了,陸漸見魚和尚氣色衰敗已極,便道:「大師你睡一陣子,我給你把風。」

  魚和尚笑道:「不用,我怕一覺睡去,再也醒不來了。」忽見陸漸面露驚色,雙目泛紅,忙道,「孩子,別擔心,和尚說笑呢,難道你不想聽這第三個故事麼?」

  陸漸見他談笑風生,這才放下心來,說道:「自然想聽的。」

  魚和尚道:「這第三個故事,說的是一座城。」說到這裡,輕輕一歎,「兩百年前,元人無道,終於惹起紅巾百萬。那時候,義軍蜂起,偌大中土陷入極大混亂。元人軍隊固然兇殘可惡,義軍之中也是良莠不齊。你見過天神宗,想也知道,他自恃武功,無所不為;當時的義軍首領也大多如此,胸無大志,只圖一己之私欲,從不好生約束士卒。有道是『師行如火』,軍旅若無紀律約束,比燎原之火還要可怕十倍。往往便是元軍剛剛屠戮焚燒,義軍的烏合之眾又蜂擁而至,恣意搶掠。那時的老百姓,日子過得很苦很苦。」

  陸漸忍不住道:「難道沒有好的義軍嗎?」

  魚和尚道:「好的義軍並非沒有。但亂世之中,法術詐力遠比仁義道德管用。若無過人的實力,僅憑德行,無以生存;那些有仁有義的義軍首領,沒死於元人之手,卻先死在同袍、部將的手裡,委實令人痛心。就如此,幾經征戰,塗炭了千萬生靈,終於換來些許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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