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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我並不要把你交給誰。"季甯冷冷地道,"你們的恩怨,跟我無關。"

  "好,很好。"明石盯著季寧,點了點頭。然後他轉過身,往戲臺方向走去。表演仍然要繼續,他不能連累整個雜耍班子。

  "哥哥,你回來了?小丑要上場了呢。"聽見季甯回來,水華興奮地道。

  "好啊。"季寧答應著,把自己的椅子朝水華挪近了一些,眼角卻瞟到台邊新到來的一隊護院。他的手不自覺地搭到水華椅子的扶手上,即使他剛才沒有從明石的眼中看出進一步的惡意,他還是隨時準備著在突發的危險中保護水華。畢竟,她是他的學生。

  小丑終於出場了,這回他模仿的是一隻出來偷東西,卻誤食了藥餌的老鼠。他在臺上上躥下跳,好幾次還滑稽地從木架上跌落。惟妙惟肖的表演引得觀眾陣陣大笑,而季寧卻恍惚覺得他臉上那痛苦的表情並非全部是假裝。明石……從那人口中吐出的這個稱呼仿佛一把鑰匙,使勁地捅著他那把生銹的記憶之鎖,磨得他有些心煩意亂。他不由伸出手,摸到了後腦那封印的所在,內心中竟有一種衝動想要把那金針拔出來。

  "哥哥,他們在笑什麼啊?小丑演的是什麼?"水華半晌不見季寧開口,而周圍的笑聲卻此起彼伏,她焦急地扯了扯季寧的衣袖。

  "哦,他演的是……"季寧剛說到這裡,卻覺得遠處有些異動,轉身看時,卻是幾個交城駐軍悄悄走入院中,與護院隊長低聲交談了幾句,隨後又走了出去。於是他拍了拍水華的手,走過去問護院道:"怎麼了?"

  "參將大人調兵把總督府圍起來了,待會兒表演完了就進來搜捕刺客。"護院隊長回答。

  季寧點了點頭,走回座位,卻見明石已退回了後臺去。他輕輕在水華耳邊道:"一會兒駐軍要進來巡視,小姐不必驚慌。"

  "哦,又來刺客了麼?"水華不以為意地笑了,"不過我不擔心,爹爹每次都能化險為夷的--那還繼續表演麼?"

  "其他人還不知道這事,當然要演完。"季寧輕輕搖了搖頭,他無法想像面前的女孩子是在怎樣的狀態中長大,她竟然在父親面臨危險的時候仍然忘不了觀看演出。然而他很快便覺察出,水華的手在瞬間變得冰冷而顫抖,這個孩子,只是習慣了把恐懼和寂寞都藏在心底,而給所有擔心她的人做出最快樂和單純的模樣。

  雜耍藝人們顯然並不清楚他們的處境,仍然在臺上籌備他們最為出彩的壓軸節目。他們拆去了戲臺上方遮蔽日光的幃幕,在戲臺中心放置了一張包著銅皮的寬大木桌,桌面凹陷成槽,最低處打通後在桌下接了一個吹嘴。

  雜耍班子的頭領,也就是先前自報姓名稱為羽邊的中年人走上台來,做了個四方揖後鑽入桌下,含住了吹嘴。而桌面上方,兩個少女則在凹槽兩邊的銅皮上點燃了一枝枝粗大的蠟燭,熔化的燭油沿著銅皮流下,彙集到最低點。當燭油聚集起汪汪一攤後,桌下的羽邊猛地吹了一口氣,吹破了凝結在吹管內壁的薄薄的蠟層,讓上方的燭油"嘭"地向上濺起、伸展,如同一株破土而出的樹苗,瞬間凝固在半空中,也引得台下的看客們轟然叫好。

  蠟燭不停地熔化,燭油也在凹槽裡越積越多。坐在桌下的羽邊不停地含著吹嘴鼓動著腮幫,半空中的蠟燭樹就仿佛吸取了養分一般迅速地生長,越長越高,漸漸高過了總督府的圍牆。

  "聽說,他能把這蠟燭樹吹到雲端裡去呢。"四月目不轉睛地盯著樹尖,興奮地道。

  "真的有那麼高了麼?"水華也緊張地抓住季寧的手,屏著呼吸,仿佛她能夠聽到蠟燭樹簌簌長高的聲音。

  "嗯,是的,快要看不到頭了。"季寧回答著,終於因為刺目的陽光而垂下眼睛,卻看見明石扮演的小丑再度走上台來。

  "小丑要準備爬樹了。"季寧說。

  "啊,那不是蠟燭油凝成的麼,怎麼能支撐得了人的重量?"水華驚異地問。

  季寧心裡一驚,自己怎麼會知道小丑是要爬這株蠟燭樹呢,難道當年明石曾經告訴過自己,或者自己已經看過了類似的表演?看來被自己封印的記憶裡,果然不光有仇恨,還有一些自己本來不願意忘記的事情。

  小丑繞著木桌跑了幾圈,終於"噌"地一下,跳上了最低的一根"樹枝"。蠟燭樹枝顫了幾顫,居然沒有斷裂。

  小丑來了精神,開始沿著蠟燭樹向上爬去,而台下眾人的目光,也逐漸從仍然在不停長高的蠟燭樹尖上回到他身上。看著高大的人影如同猿猴一般敏捷地攀爬在脆弱的蠟燭樹枝上,看客們無不咂舌稱奇,連那一眾護院也看得入了迷。

  "躡雲之術。"季甯的腦海中忽然冒出這四個字來。然而還容不得他細想,眾人的驚呼聲中,小丑腳下的一根樹枝驀地斷裂了,他的身體懸浮在半空中搖晃了幾下,仿佛一隻驟死的鳥一樣"砰"地砸落在檯面上。

  果然,明石是有傷在身,否則他何必要借雜耍藝人的身份混進府來送信,而不是一開始便使用躡雲之術。季寧想通了這一層,淡淡一笑,他倒要看看,明石如何從這重重包圍的總督府中逃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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