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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


  梁蕭耳聽得蹄聲大作,又見遠方煙塵滿天,心頭慌亂,驀地轉身,拔足便跑。但只跑了兩步,卻又停住,回頭瞧了秦伯符一眼,忖道:「這病老鬼先前救我,現今他被人拴住,我怎能獨自逃命呢?媽常說,受人點水之恩,必當湧泉相報,我雖幫不了他,但也不能臨陣脫逃!」想到這裡,把心一橫,彎腰拾起長劍,跳上去揮劍劈向鐵索。

  何嵩陽瞧得清楚,不待他劈到,大喝一聲,鐵索一抖。只聽金鐵交鳴,梁蕭擋不住索上大力,手臂酸麻,長劍幾乎再度脫手。何嵩陽這一次震開長劍,幾乎使盡渾身力氣,他忽覺手上一緊,似要被對方拖動,慌忙穩住身子,咬牙瞪眼,胸脯如鼓風箱。倘若梁蕭再度揮劍,必能輕易斷索,但他吃虧學乖,再也不肯上前。唯是退後兩步,橫劍守在秦伯符後方,面向趕來兵馬。耳聽得蹄聲如雷,梁蕭只覺掌心裡滿是汗水,寶劍也幾乎拿捏不住。

  秦伯符見他捨身相護,眼裡微有贊許之色,驀地朗叫道:「小傢伙!你且瞧一瞧,人馬距此還有多遠?」他被鐵索捆縛,尚能高言大語,不論是梁蕭還是何嵩陽,均是訝然。梁蕭略一估摸,說道:「還有一百多步。」

  秦伯符道:「好,十步之時,喚我一聲。哼,先瞧我將這七星索變作沒星索。」梁蕭瞧他神氣從容,也不覺鎮定許多,只看那何嵩陽面皮漲紫,好似拔河一般,整個身子俱都墜在索上。秦伯符足下仍是不丁不八,紋絲不動,那索上鋼錐則一分分地彎折下去,漸與鐵索持平。梁蕭瞧得目瞪口呆:「鋼錐也刺不進去,這病老鬼的身子是鐵打的麼?」

  正覺驚疑,前方人馬更近,兩個軍官一心搶功,張口怒叫,策馬搶在隊伍前面,猙獰眉眼清晰可見。梁蕭越瞧越怕,一時也顧不得許多,高嚷道:「十步到啦!」秦伯符濃眉一展,笑道:「七星奪命索,鬼魂也難脫,真是索如其人,徒具虛名!」話音方落,梁蕭眼中仿佛出現錯覺,只瞧得秦伯符衣袍鼓脹,霎時間身形仿佛膨脹了一倍。錚錚兩聲,百煉精鋼的丈八鐵索斷成三截。何嵩陽氣力落空,一個趔趄仰天坐倒,手握半截斷索,氣喘如牛,再也爬不起來。

  秦伯符一抖身子,將兩截斷索捉在手中,猝然轉身,喝聲:「去!」兩截軟鐵索在空中抖得筆直若槍,脫手飛出,撲撲兩聲刺穿兩匹馬頸,其勢不減,又將馬上兩名軍官刺透。霎時間,血光迸出,馬嘶人號幾乎不分先後響起。眾軍漢無不驚悚,齊呼一聲,紛紛勒馬。

  秦伯符連斃二將,旋即移步後退,右臂挾起那棵折斷了的大栗樹,瞧得眾官兵又沖過來,雙眉倒立,大喝一聲,將兩丈來長、一抱粗細的樹幹橫掃而出。只聽人叫馬嘶,前排馬匹倒了一片。秦伯符飄退數丈,將手中大樹向前擲出,又砸翻數騎追兵。他轉身將梁蕭挾起,幾步奔至道邊,縱聲長嘯,拔身而起,如飛鳥般掠過一片丘巒,消失不見。眾官兵為他神威所奪,目瞪口呆,竟忘了追趕。

  秦伯符翻過幾座山丘,方才停下步子。將梁蕭放落,拈須笑道:「小傢伙,我問你,适才我與何嵩陽鬥力,你怎麼不趁機逃走?」梁蕭撇嘴哼了一聲,道:「你說什麼,再怎麼說,我也不能不講義氣。」秦伯符瞧他小臉稚嫩,說話時卻竭力學出大人的樣子,不倫不類,不覺笑道:「臭小鬼胡吹大氣,嘿,你小小年紀,懂什麼義氣?我瞧是傻裡傻氣還差不多。」他口中揶揄,心裡卻覺自己此番並沒救錯人,甚感欣慰,不由哈哈大笑起來。梁蕭生來最受不得被人小覷,聞言怒道:「傻裡傻氣,總好過你死樣活氣!」

  秦伯符笑聲忽止,冷聲道:「小鬼……」梁蕭立馬道:「老鬼。」秦伯符臉一沉,道:「你這臭小鬼……」話未說完,梁蕭便道:「你這病老鬼……」秦伯符怒目相向,叱道:「你這臭小鬼,怎就牙尖嘴利的,不肯吃虧?」梁蕭啐道:「你這病老鬼,一瞧就活不過明天,被我罵一罵,又有什麼關係?」秦伯符被他無意說中生平最為忌諱之事,臉色陡沉,厲聲喝道:「臭小鬼,你再咒我試試?」

  梁蕭瞧過他大顯神威,見他辭色轉厲,微微膽怯,撅嘴道:「說不過就翻臉,哼,不與你說了!」轉身道,「白癡兒,走啦!」秦伯符大怒,一把扣住他胳膊,反轉過來,厲聲道:「臭小鬼,你敢罵我白癡?」梁蕭被他一扭,痛得幾乎流出淚來,大叫道:「臭老頭,我叫狗兒,又不是叫你……哎喲……」

  秦伯符一愣,忽聽得汪汪狗叫,低頭一看,卻是那只渾身灰黑的小狗,瞧見主人被欺,甚覺憤怒,身上毛髮盡豎,沖著秦伯符猛吠。秦伯符面皮發燙,暗叫慚愧,將梁蕭放開。但他自重身份,明知誤會對方,也不願向這小孩子認錯,只是嘿然坐下,淡淡道:「敢情這狗叫做白癡兒麼?這名字起得一點兒都不好。」梁蕭怒道:「誰說不好,它洗淨了比雪還要白!」秦伯符失笑道:「原來白癡兒這名字並非說狗兒蠢笨,卻是說它長得白啊?哈哈,有趣有趣,我瞧這狗兒灰不溜秋,該叫灰癡兒、黑癡兒,方才貼切。」梁蕭撅嘴道: 「狗長毛,人穿衣,你穿了件紫衣服,就叫紫癡兒麼?」

  秦伯符嗔目大怒,一拍大腿騰地站起,厲聲道:「臭小鬼,你又繞彎子罵人?」梁蕭知他要打,急忙抱手縮腳。秦伯符見此情形,猛然省悟:「這小子縱然古怪,但到底是個孩子,我秦伯符何等人物,豈能與黃口孺子一般見識?「 於是他按捺怒氣,擺手道:」罷了,臭小鬼,事已過去,你走你的獨木橋,我走我的陽關道,咱們一拍兩散、分道揚鑣! 「說著轉身走了兩步,忽又轉過身來,濃眉緊蹙,神色嚴厲,梁蕭當他變卦又要對付自己,慌忙擺個架勢。秦伯符卻不瞧他一眼,只望著遠處冷笑道:」這些狗奴才,跟元人作戰個個都是膿包;對付一個娃兒,倒也悍不畏死。「梁蕭聽得奇怪,循他目光瞧去,只見七八個官兵提刀弄槍,轉過遠處山梁,飛也似的奔了過來。

  秦伯符微一冷笑,瞧得身旁立了一塊五尺見方的大青岩,伸手在岩石上一抓,那石塊便如腐土朽木,被他抓落一塊。秦伯符疾喝一聲,那石塊去如流星,當的一聲,正中一名將官前胸,那名將官雙腳離地,倒飛出兩丈有餘,砰然墮地,口中鮮血狂噴,眼見不活了。諸軍一呆,駐足不前。

  秦伯符一伸手,又抓落一枚石塊,諸軍直瞧得兩眼發直,雙股戰戰。忽有人發一聲喊,拔足便逃,眾軍漢恍然驚覺,也顧不得地上長官,急急如喪家之犬,惶惶如漏網之魚,腳底生煙,拖刀曳槍,頃刻間走得不見蹤影。

  秦伯符驚退諸人,心中得意,不由哈哈大笑,但瞥了梁蕭一眼,笑容一斂,尋思道: 「常言說:」殺人須見血,救人須救徹『,而今官兵遍佈,這小傢伙到處亂走,無異於羊入虎群,勢難活命。但我身有要事,這小鬼說話又十分討嫌,帶他一路,不知當也不當? 「正覺猶豫,忽瞧梁蕭抱起狗兒欲走,當下板起臉來,厲喝道:」回來!「探手將他抓在手裡。梁蕭又驚又惱,踢足掙扎,但秦伯符手如鐵鉗,任他如何掙扎,也難脫身。

  秦伯符挾著梁蕭大步疾行,他足力甚健,翻山越嶺如履平地,梁蕭大嚷小罵,他只當充耳不聞。梁蕭罵了一陣,口乾舌燥,懨懨地沒了聲息。二人行了百里路程,暮日沉西,天色漸晚。也不知到了何處,只見四下裡草木叢生,偶爾傳來泉流嗚咽,若斷若續。又行一程,東天皓月團團升起,飛彩凝輝。梁蕭瞧著這輪滿月,不知怎地竟想起母親笑靨,繼而又念起亡父,憶及以前那些溫馨甜美之處,不由得眼角酸澀,心口發燙,若非有人在旁,真想大放悲聲,哭個痛快。

  正當此時,秦伯符身形一頓,將梁蕭重重扔在地上。梁蕭正感傷往事,被這一摔,心情大壞,怒道:「病老鬼,你是蠢牛麼,這麼大勁?」秦伯符大覺惱火,睨他一眼,厲聲道:「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你這小鬼倒也摔不死?」梁蕭大怒,跳起來正欲回罵,忽聽遠處傳來一聲狼嚎,悠長尖細,淒厲中透著詭異。梁蕭不禁打了個冷戰,往日流浪時,他曾在曠野中被一群野狼追趕,後來爬到樹上,方才免劫。此時耳聽狼嚎陣陣傳來,四周林木搖晃,樹影森森,端地如鬼如魅,不由害怕起來,頭一縮向秦伯符靠近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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