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鳳歌:昆侖 > |
| 一八九 |
|
|
|
梁蕭想了想,道:「胡老萬,莫不是他說你們太傻,不收你們麼?」胡老萬聽得,立時止了哭,淚汪汪地瞪著梁蕭道:「老大你怎麼知道?」梁蕭道:「這等事用腳趾頭也想得出來。」胡老萬頹然道:「是呀,蕭大爺嫌咱們傻,不要咱們,又說他有徒弟了,不想再收了。咱們卻不死心,纏著他不放,結果,蕭大爺被老子的誠心打動了。」梁蕭冷笑道:「那是什麼誠心,分明是臉皮夠厚。」胡老萬道:「那又怎樣?總之蕭大爺說不收徒,卻可以指點老子功夫。」說到這裡,他望著梁蕭道,「老大,蕭大爺救了老子性命,又教了老子功夫,你說,他叫我去,我去不去?」梁蕭沉默半晌,揮手歎道:「罷了,你們去吧,再也不要回來了。」 五人聽得一聲歡呼,胡老百叫道:「老大,你別傷心,老子找到老窮酸,還回來見你。」 梁蕭只覺眼角一熱,嘴裡卻罵道:「傷心個屁,你們滾蛋大吉,我開心還來不及,快滾快滾,看著你們就生氣。」五個人嘻嘻哈哈,一陣風去了。楊小雀和李庭兒四人叫著追了幾步,眼看追趕不上,想到五人授藝之恩,不禁落下淚來。 梁蕭道:「有什麼好哭,你們既是他們的徒弟,他們早晚會回來。」這時間,忽見趙四急匆匆往山坡而來,一臉焦急。還沒上山坡,便嚷:「不好啦,不好啦!」趙三狗迎上去,叫道:「爹爹,出了什麼事情?」 趙四上氣不接下氣,一把撥開兒子,拉住梁蕭道:「好……好侄子,四叔知你最聰明 ……最……最能幹,你……你定要想個法子!」梁蕭道:「您老慢慢說!」趙四喘過一口氣,惶惑道:「不知道怎生回事?方才西華苑來人說,朝廷簽軍,簽到了三狗兒啦!」趙四又指著楊小雀道,「還有小雀兒也被簽啦,這下怎生是好?咱們明明都不是軍戶啊!怎麼也被簽了呢?」跺著雙足,都快掉下淚來。 梁蕭瞧了楊小雀和三狗兒一眼,卻見二人均是心虛,低下頭去。又聽趙四道:「好侄子,你可千萬想個法子,將這差使兒推了。」梁蕭皺眉道:「我知道了,您先回吧!」趙四聽他這句,心落下了一半,看了趙三狗一眼,歎了口氣,一步一挨,回家去了。 入夜時分,趙四夫婦又帶著趙三狗和他妹妹小葫蘆,全家四口來尋梁蕭。趙四最為著急,眼巴巴望著梁蕭,只盼他想出個絕妙法兒,推了差使。趙三狗卻怕梁蕭橫插一足,壞了好事,雙眼東張西望,心神不定。 梁蕭默然良久,方道:「趙四叔,這事我管不了!」趙四急道:「侄子你恁地聰明,怎會沒法子?」梁蕭搖頭道:「這事我真管不了,不是我沒法子,而是我不願管。」趙四聽得摸不著頭腦。 梁蕭向趙三狗道:「三狗兒,你想好了?真要從軍麼?」趙三狗看看父母,紅著臉點了點頭。趙四大怒,揪住他一巴掌就搧了過去,喝道:「小畜生你懂個屁!王可的老子王大山當年活蹦亂跳,一頓吃半頭豬的身坯,那一出去,卻連把骨頭也沒回來,老子還指望你傳宗接代,養老送終,小畜生,你再點頭?」一路拳打腳踢,趙三狗也不躲閃,隨他怎麼毆打,只是拼命點頭。父子二人一時僵持不下。 梁蕭歎口氣,止住趙四,說道:「趙四叔,以我所見,三狗兒年紀大了,見識也多了,終究不會甘居鄉下。鳥兒的翅膀硬了,終是要飛上天的,魚兒的個頭大了,小池塘也容不下。」趙四聽他這一說,呆了半晌,忽地抽噎起來,說道:「咱……咱不想他送命啊,一上戰場,刀呀槍的,搪著就完了啊……」說著已是老淚縱橫。梁蕭盤膝床上,合眼道: 「人各有志,不可強求!」 趙四見梁蕭不肯幫忙,大勢已去,頹然歎了口氣,扶著門踉蹌出去。梁蕭道:「三狗兒,送你爹回去!」趙三狗點點頭,跟在父親後面。小葫蘆奇怪道:「爹哭什麼呀?」趙四家的歎了口氣,只是搖頭。阿雪拿了塊麥芽糖,塞給小葫蘆,笑道:「來,吃糖糖!」 小葫蘆歡喜道:「多謝阿雪姊姊。」阿雪將她摟在懷裡,道:「我們去外面玩兒。」看了梁蕭一眼,轉出門去。 趙四家的始終不作聲,只是垂頭坐在櫃邊,過得半晌,梁蕭睜眼道:「四嬸嬸,您有話說麼?」趙四家的忽地一驚,強笑道:「沒,沒!我就坐坐!」梁蕭道:「好,您坐。」 又閉上雙目。趙四家的坐了許久,幾度欲言又止,終於歎了口氣,起身走出門外。 過得半晌,阿雪輕手輕足,走了進來,輕聲道:「哥哥,我將趙四嬸送回家啦!」梁蕭睜眼望著她,目光閃動,許久歎道:「阿雪,你過來!」阿雪傍他坐下,梁蕭略一默然,緩緩道:「再過三日,我便要從軍出征!」阿雪聞言嬌軀一震,小口微張,眼中露出駭然之色。梁蕭苦笑道:「按理說,我大仇未報,該當一心練好武功,可……」他說到這裡,目視搖晃不定的燭火,臉上露出猶豫之色,半晌方道:「但我終究放心不下他們六個,尤其是三狗兒,他是趙四嬸的兒子。四嬸對我爹一片癡心,可爹爹無法回報她……剛才不論四叔怎麼求我,我也決不會動心,但見四嬸一句話不說的樣子,我就想起我媽,心裡十分難受。」說到這裡,他又歎了口氣,道:「我想了許多,終究還是隨他們走一趟的好。阿雪,我走以後,你好好對待四叔四嬸,告訴他們,無論如何,我總會把三狗兒平安帶回來。」 阿雪呆呆地一語不發,只是那麼坐著。坐了許久,恍恍忽忽進了裡屋,便躺上床睡了。梁蕭卻只想著著出征之事,此事委實大違他的本性,一則軍旅頗多羈絆,二則若為征戰荒廢報仇之事,如何能讓亡父靈魂安寧,再說留下阿雪一人在此,委實叫人難以放心。他心中矛盾已極,輾轉反側,一夜無眠。 其後三日,土土哈、趙三狗六個都忙著出征之事,也沒前來。梁蕭卻用竹子削了一支竹槍,依照中條五寶傳授六人的槍法,乘著向土土哈借來的馬匹,馳騁演練。諸般兵刃中,短兵刃梁蕭喜劍,長兵刃中最喜槍,武學有雲:「月棍年刀一輩子槍。」槍法飄逸幻奇,最難練好,可練好之後,也最難抵擋。梁蕭劍法雖奇,但寶劍過短,不宜遠攻。槍法于常人而言,固然難練,但武功練到梁蕭的地步,武學之理一通百通,劍也好,槍也好,都不離幻奇二字。梁蕭揣摩兩日,便盡得槍術之妙,戰陣殺敵,已不在話下。每到他練槍之時,阿雪便在旁觀看,只是心事重重,神色忽驚忽喜,喜而又驚,也不知想些什麼。 第三日傍晚,土土哈六人先後來到,各帶美酒佳餚,擺出一醉方休的架勢。眾人大呼小叫,端著酒碗,個個神采飛揚。喝了幾碗酒,土土哈酒勁上來,忽地高叫道:「梁蕭,這一去,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再見啦?土土哈這幾天老想,若能與你騎馬並肩,一同殺敵,這輩子也算沒有白過。」囊古歹也歎道:「是呀,梁兄的才情武藝,勝我二人十倍,埋沒此間,斯可痛哉。」梁蕭笑道:「囊古歹,你學了幾個漢字,又放文屁了!你們兩個今晚來,好似合了夥要勸我從軍?」二人對視一眼,土土哈苦笑道:「什麼都瞞不過你!」梁蕭笑了笑,道:「就如你們所願吧!」土土哈的笑容僵在臉上,其他人聽得又驚又喜。趙三狗叫道:「梁大哥,你當真跟我們一起去麼?」 梁蕭冷笑道:「離了老子,你們四個豬頭豬腦,沒的丟了性命。」但見四人倏地紅眉腫眼,不由眉頭大皺,道:「不許哭,沒得丟了志氣。」阿雪也笑道:「是呀,你們一哭,哥哥會不好意思。」梁蕭被她說中心事,面皮一紅,回頭瞪她一眼。土土哈此時才回過神來,一把揪住梁蕭,叫道:「梁蕭,你說話算數麼?」梁蕭道:「這是什麼話?你當我逗你玩麼?」土土哈搔頭一笑,對囊古歹道:「給你爹說,我要跟梁蕭一隊,不去他那裡了!」 眾人皆是一驚,囊古歹叫道:「你這叫我怎麼交代?好呀,我也不去了,左右你去哪裡,我也去哪裡!」李庭兒大笑道:「有了土土哈與梁大哥,我們這七人,能當千軍萬馬使了。」 梁蕭正色道:「你們四個既然從軍,便將小名去了,李庭兒叫李庭,楊小雀便叫楊榷,趙三狗叫趙山,王可就不用改了。」他邊說邊用手指蘸了酒水,將三人名字寫在桌上。三人各各答應。 土土哈道:「如今再多三人,便是個十人隊了,我推梁蕭做十夫長。」眾人一口同意,梁蕭也就不好推辭。土土哈又道:「我家的馬匹剛賣了三匹,留三匹給我媽,還剩三匹,本想帶做從馬(按:遊牧民族用馬制度,數匹馬戰爭中輪流使用,以保持馬力)。但梁蕭做十夫長,不能無馬,我送一匹給你,剩下一匹我倆輪流用。」囊古歹搖頭道:「不用如此。我家馬多,我牽十匹來,讓大家都有坐。土土哈,你不許推三阻四,說什麼要靠自己,不受他人恩惠。」土土哈心頭感動,抓著他肩膀,呵呵笑道:「好,這次我就不推辭,梁蕭既然從軍,還請你媽照顧我媽。」囊古歹道:「你放心。」土土哈想起一事,問道: 「阿雪怎麼辦?」梁蕭道:「她跟四叔四嬸一塊兒住。」土土哈點頭道:「這樣很好,咱們早點打完仗回來,不要讓親人們擔心!」梁蕭點頭微笑,眾人得知梁蕭從軍,無不歡喜,一邊談論戰事,一邊開懷暢飲,喝到半夜,但聽得天上殷雷陣陣響起,片刻工夫,淅淅瀝瀝,最後一場春雨飄然而至。眾人這才盡歡而散,唱著曲子相扶而歸。 梁蕭與阿雪冒雨收拾好殘宴。阿雪多喝了幾杯酒,頭昏昏的,洗漱過後,頃刻睡去。待她睡熟,梁蕭起身推開大門,只見雨水嘩嘩啦啦從屋簷落下,便如一道水晶的簾子掛在眼前,西方雷聲轟隆,響個不停,便似千軍萬馬從天空馳騁而過。梁蕭凝望著南邊黑沉沉的天空,良久良久,終於歎了口氣,合上竹制的門扉。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下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