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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四


  花生聽見,探頭一看,叫道:「曉霜,你手斷啦!」梁蕭一驚,扶過花曉霜,卻見她手腕紫中透黑,不由眉頭大皺,伸手便將斷骨接好。花曉霜痛得大汗淋漓,心中之痛卻更甚十倍,淚水只在眼眶裡轉來轉去。花生大為不忿,指著柳鶯鶯道:「梁蕭,她扭斷曉霜的手,還用掌打……」花曉霜急道:「花生……」

  花生道:「怎麼?」花曉霜歎道:「別說啦!」梁蕭瞧他二人神氣,心中已是通亮,再看了柳鶯鶯,只見她俏臉雪白,氣息微弱,一時又是傷心,又是苦惱。

  花曉霜看出他心意,便道:「我用『七星定魂針』護住她一口氣,又給她服了『活參露』,該能保住性命,可惜花生拳勁太猛,若沒兩三個月的調養,無法起床的。」梁蕭微微苦笑,道:「曉霜,她那麼對你,你……你卻這般對她,唉,我,我就算為你死一百次,也是心甘。」花曉霜聽得這話,胸中一股熱流湧過,所有委屈盡皆煙消,笑一笑,眼淚卻無聲無息落了下來。

  柳鶯鶯躺在梁蕭懷裡,她內力不弱,服過「活參露」後漸漸醒轉,正巧聽到梁蕭下面半句,一時心如刀絞,幾乎又昏過去,覷見花曉霜方位,偷偷從袖裡退出匕首,怎料傷後無力,把捏不住,叮噹一聲,墮在地上。花生眼尖,搶上拾起,道:「梁蕭,你的匕首掉啦!」梁蕭見了匕首,低頭一看,卻見柳鶯鶯蛾眉急顫,眼角淚水蜿蜒滑落,頓時心知肚明。不禁歎了口氣,讓花生收拾樹枝,給曉霜綁好手腕,又做了一付擔架,擔起柳鶯鶯,與花生抬到前面村鎮,尋民舍住下。

  安定已畢,花曉霜寫下兩張方子。梁蕭讓花生看顧二人,自乘胭脂馬四處籌措藥材,傍晚始回,先給曉霜敷上傷藥,而後升起爐火,熬了濃濃一碗藥,捧到柳鶯鶯房裡,但見柳鶯鶯側身躺著,淚水漣漣,落在枕上。梁蕭心潮起伏,也不知該當責怪還是安慰,一時立在門前,進退不得。柳鶯鶯覷見他,怒從心起,想要別過頭去,卻又牽動傷勢,呻吟起來。梁蕭忙放下藥碗,上前將她扶起,柳鶯鶯無力掙扎,便閉眼不理。梁蕭將藥碗遞到她嘴邊,柳鶯鶯只咬緊牙關。梁蕭歎道:「鶯鶯,你這樣子,只叫人心裡難過。」柳鶯鶯心中一酸,道:「我怎麼樣,與你什麼相干,你儘管去為別人死一百次,死一千次才好。」 梁蕭道:「我若為你而死,也絕不會皺一下眉頭的。」柳鶯鶯聞言,驀地想起往事,失聲哭道:「你就會花言巧語哄人,每次說過,卻不算數。」梁蕭不禁默然,心道:「你當日對我說的話也沒有算數,若非雲殊和你鬧翻,只怕你也不會再來理會我。」想著心神激蕩,半晌方道:「罷了,別鬧意氣,喝藥要緊。」柳鶯鶯睜眼,道:「喝藥也成,你先將那個臭和尚殺了,再把臭丫頭趕走。」梁蕭當即道:「這可不成。」柳鶯鶯淚水又湧出來,咬牙道:「瞧吧,你還是只會哄人,你到底怎麼想?今日定要說個明白。」

  梁蕭道:「曉霜是極好的人,你與她相處多了,自會明白。」說著端起藥碗道,「凡事以後再說,先把藥喝了。」柳鶯鶯還要再使性子,忽見曉霜站在門外,似要進來,便心念一動,將臉偎進梁蕭懷裡,低聲道:「這藥苦得緊,我不愛喝。」梁蕭道:「盡說孩子話,乖一些,趁熱喝了。」柳鶯鶯瞥了一眼曉霜,淡然道:「總之我不要一個人喝,須得你陪我才好。」梁蕭無奈,只得舉碗先飲,柳鶯鶯卻擋住,道:「不是這樣喝。」她咬了咬嘴唇,驀地漲紅了臉,道:「我……我要你先喝在嘴裡,再一口口喂我。」梁蕭愕然道:「這可不成話!」柳鶯鶯怒道:「你若不照做,我也不喝,寧可死了。」梁蕭初時當她玩笑,但聽她語氣決絕,方知她較了真,心知這女子萬分好強,說到做到,無奈之下,只得將藥含進嘴裡,一口口度進她口裡。花曉霜本欲察看柳鶯鶯傷勢,見此情形,但覺一股酸意亙在胸口,揮之不去,呆呆瞧了一陣,默默轉身去了。

  梁蕭耳力聰靈,聽得明白,度完湯藥,忽將碗重重一擱,怒道:「鶯鶯,你不要老是尋故氣她?她……她身子不好………」柳鶯鶯被他抱著喂藥,原已身軟心熱,大為動情,誰知梁蕭突然翻臉,一時間驚怒交進,失聲叫道:「她不好,我就好麼?」怒急攻心,一口鮮血混著藥水嘔了出來。梁蕭大驚,急忙拍她後心。

  忽見花生將圓腦袋探進來,憨道:「梁蕭,曉霜在哭!」柳鶯鶯一見他便說不出的有氣,叫道:「死禿驢,臭鴨蛋,滾……滾遠些。」卻見梁蕭欲要站起,一把拽住,切齒道:「你若去了,我……我死給你看。」梁蕭眉頭一皺,終究扳開她手,掉頭出去,柳鶯鶯氣苦難當,伏枕大哭。

  梁蕭硬著心腸,步人曉霜房裡,卻見她坐在床邊,見梁蕭進來,匆匆轉身拭淚。梁蕭傍她坐下,一時卻不知如何勸慰,良久方道:「她就是這樣,生一會兒氣,很快就過去了,曉霜你宰相肚裡能撐船,大人大量,別跟她計較了!」花曉霜低頭道:「我……我才不是什麼宰相。」梁蕭笑道:「你是醫國的宰相,主宰病人生死,若是什麼大元大宋的宰相,我才懶得理你。」花曉霜被他說得心中一樂,說道:「你啊,就會取笑人。」這一笑,幽怨之情,卻是煙消了。

  梁蕭見她手臂包裹嚴實,便捧過來,問道:「還痛麼?」花曉霜面紅耳赤,搖了搖頭,忽聽腳步聲響,轉眼望去,只見柳鶯鶯搖搖晃晃,倚在門邊,嘴角滲出血絲,臉色蒼白如死,秀眼中透著怨毒。梁蕭吃了一驚,放開曉霜,將她扶住,促聲道:「你怎能下床呢?還不回去。」柳鶯鶯伸手想打他耳光,但傷後無力,只碰了一碰,便垂下手去,泣道: 「你這小沒良心的,我對你一心一意,你……你卻這樣對我,我恨死你,恨……恨死你 ……」但覺內腑翻騰,口中又湧出血來,花曉霜忙遞過「活參露」,著梁蕭給她服下。

  柳鶯鶯緩過一口氣來,兀自罵不絕口,抑且罵得刁鑽刻毒。梁蕭無法可施,強行將她抱回房裡,說了許多好話,她才平靜了些,又低泣一陣,才沉沉睡去,雙手將梁蕭衣衫拽著,夢裡也不放開。

  梁蕭無法,坐在床邊,待她睡熟,才起身張羅飯食,飯菜擺好,尚未落座,便聽柳鶯鶯叫道:「梁蕭,梁蕭。」聲音惶急,竟帶了幾分哭腔。

  梁蕭微微皺眉,起身人內,卻見柳鶯鶯一臉是淚,見他進來,一頭撲入他懷裡,哭道:「你……你去哪裡了,我……我以為你走了!」梁蕭知她從來倔強,今日竟屢屢露出軟弱之態,心中驀地升起無邊憐意,歎了口氣,道:「哪裡會呢?你定是做噩夢了!」柳鶯鶯嗚咽道:「我困在天香山莊,夜夜都夢著你。」梁蕭胸口發燙,忖道:「這一年功夫,她定然過得很苦。」不由問道:「鶯鶯啊,你為何會聽韓凝紫挑撥,去尋楚仙流的麻煩?」 柳鶯鶯啜泣半晌,才拭了淚說道:「那天我取溪水回來,見不著你,心急得要命,到處尋你,結果遇上雷、楚兩家還有神鷹門的人,我以為他們捉了你,便向他們討人,卻被雷行空打傷,正沒奈何,雲殊出手相救,誰知他心懷不良,事後對我說了許多不著邊際的話,我當時受了傷,怕他動了邪念,便隨口跟他敷衍,本想騙他幫我尋你,不料你竟落到韓凝紫手裡,那個臭狐狸拿你威脅我,搶走純陽鐵盒。

  我一灰心,就將雲殊大罵一頓,誰知他竟也沒跟我為難,一言不發,任我走了。我不知你去了哪裡,就騎了胭脂在曠野中亂跑,哭了好幾場,後來總算覓地養好了傷,幾經周折,找到殘紅小築,卻只見一片焦炭瓦礫。後來聽說是雷公堡和天香山莊聯手燒的,我便偷偷抓了雷公堡一個弟子拷問,他也不知你消息。

  我擔驚受怕,四處尋找,一找就是大半年功夫,不想倒黴得很,沒尋著你,卻遇上韓凝紫那個臭狐狸,她騙我說你被天香山莊放火燒死了。我當時聽了,傷心欲絕,也沒細想,便找上楚家,為你報仇。初時倒占了些上風,後來激出楚仙流,我打不過他,就被楚老兒捉住了。」

  她斷續說完,只覺一陣乏力,微微喘息。梁蕭卻已呆了,心道:「原來如此,我當真鬼迷心竅,竟疑她移情雲殊……」一時悔恨不及,左右開弓,狠狠給自己兩個嘴巴。雙頰頓時高高腫起,柳鶯鶯驚道:「你……你這是作什麼?」梁蕭定了定神,歎道:「鶯鶯,我是一個大糊塗人,萬分對你不起。」柳鶯鶯不知他另有所指,只當他因為花曉霜之事心中愧疚,又見他雙頰紅腫,不由心頭一軟,白他一眼,伸出雪白柔荑,撫著他紅腫雙頰,哼聲道:「你知道便好,若你再和那個病丫頭親近,我……我一定叫你好看。」她本有滿心的惡毒話來威脅他,但到了嘴邊,卻變做一句:「你……你臉上痛麼?以後沒我准許,可不許自己打自己。」梁蕭此時心亂如麻,全無頭緒,好半晌才尋著話道:「後來你落到楚仙流手裡,又怎麼樣?為何他並未給你披枷帶鎖。」柳鶯鶯冷笑道:「我是天下偷兒的女祖宗,什麼枷鎖困得住我?楚仙流那老狐狸,仗著一身臭本事,既不關我,也不鎖我,容我使盡千般法子,也逃不出十裡之外,你來的時候,我剛被他抓回來呢。」梁蕭笑道: 「楚仙流想必山居寂寞,靜極思動,才來玩這等貓拿耗子的勾當。」柳鶯鶯聽得有氣,纖指點了點他鼻尖,道:「小色鬼,我被人欺負,你還笑得出來?」梁蕭注視她半晌,忽道:「鶯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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