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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七


  梁蕭手抓枝椏之時,便已審其粗細,粗者在左,心知左邊定是樹幹,是以樹枝才斷,他左腿淩空一旋,果然勾住樹幹。右手伸出,又搭上一段小枝,借力猛掙,又翻起丈餘,落在樹椏之間。他中毒不輕,這幾下縱躍雖無花巧,卻似耗盡他渾身氣力。蛇毒趁勢流遍全身,梁蕭周身發麻,胸悶欲嘔,身子一偏,幾乎栽落,匆匆出劍刺人樹幹,勉力撐住,默運玄功,與蛇毒相抗,但如此一來,欲要再動半個指頭,也無可能了。

  花曉霜一手摟住梁蕭,一手扶著樹幹,心兒砰砰亂跳,但聽蛇嘯之聲越近,蛇群分明向樹上湧來,惶急無奈,不由連聲叫道:「蕭哥哥!蕭哥哥!」叫了兩聲,卻不聞動靜,心頭大驚,伸手摸上他臉,只覺奇熱如火,再探他脈門,不由駭極而呼,敢情蛇毒霸烈,已然滲入梁蕭五臟。其時蛇嘯更響,好似萬蛇狂動,集於樹下。花曉霜欲哭無淚,主意盡失,忽聽柳鶯鶯低聲嬌吟,不由放聲哭道:「柳姊姊,蕭哥哥……不成了,不成了……」 柳鶯鶯得梁蕭吮出大部毒血,殘存蛇毒微乎其微,已不足為患;經此一陣,漸漸醒轉,聽得蛇嘯激響,再摸四周都是樹幹,她心思靈動,遠勝曉霜,瞬息明白梁蕭意圖,欲要站起,又覺渾身乏力。聽曉霜叫喊,只得喘氣道:「你……你拿竹劍守住這裡,別讓毒蛇……上 ……上來,蛇不上來,就奈何不了咱們。」花曉霜無法可想,應聲摸到竹劍,方要拔起,忽覺手背一涼,一條蛇蜿蜒攀上,纏住她手臂,不由失聲尖叫,正想袖手摔開,忽覺手腕劇痛,已被毒蛇咬中,頓時痛哼一聲,心中慘然:「糟糕啦。」哪知手臂上那條毒蛇一陣痙攣,忽地鬆開,嗖地向樹下落去。

  花曉霜不及多想,她沒有梁蕭那等指力,唯有取出銀針,匆匆封住血脈,正想割脈放出毒血,乍覺膝上冰涼,噝噝之聲大響,也不知多少毒蛇湧上來。花曉霜想到梁蕭,熱血一沸,生出拼死之念,銀牙緊咬,舉劍將一條毒蛇揮作兩段。誰知就在此時,身邊毒蛇發出陣陣異響,掙扎輾轉,痙攣墮下。樹下蛇嘯也調子大變,充滿狂躁驚惶之意,由近而遠,四面散去。

  花曉霜大為詫異,略一沉吟,恍然明白:「我身患『九陰毒脈』,本身就是個大毒物,血中的九陰之毒遠較蛇毒猛烈,毒蛇咬我,當即死了,而我的血灑出來,毒蛇沾上嗅到,都會沒命。」一念及此,撫著柳鶯鶯用短匕刺出的傷口,慶倖之餘,又生淒涼,當下伸手壓迫創口,頓時血流如注,灑在梁蕭與柳鶯鶯身上,花曉霜又將血在身側灑了一周,群蛇避之不及,哧哧散開。花曉霜一陣忙亂,失血甚多,只覺心悸神虛。坐了片刻,心念忽動:「我被蛇咬傷,卻渾然沒事,想必九陰毒脈以毒攻毒,對蛇毒有克制之功,蕭哥哥毒人五臟,若再不挽救,定然不治,以毒攻毒縱然兇險,但比之坐以待斃強了許多。」伸手一摸,但覺梁蕭火熱已退,身冷若冰,情知他命在須臾,便將手臂傷口放在他嘴邊,道: 「蕭哥哥,你把嘴張開。」梁蕭雖痛苦難當,內心卻始終存有一分清明,聞言口齒倏分,花曉霜將鮮血滴人他口。不一陣功夫,梁蕭身子由冷變熱,曉霜摸他脈門,情知蛇毒被克,不由欣喜欲狂,哪知失血太過,心情一松,寒毒猝發,一陣頭暈目眩,昏了過去。

  昏沉之間,忽聽得一片『咕咕』怪響,四下響起,又覺一隻手掌抵在背上,熱流源源不絕湧人體內,不由神智一清,喜道:「蕭哥哥,你好啦?」梁蕭嗯了一聲,道:「多虧有你!」花曉霜睜開雙目,四周霧氣依舊,那咕咕聲越發響亮,不由問道:「哪來的青蛙?」 梁蕭道:「蛙鳴聲可響亮多了,這是癩蛤蟆在叫。」花曉霜側耳細聽,發覺蛇嘯聲如故,不由驚道:「不好,蛇要吃蛤蟆了。」梁蕭道:「那可未必,聽起來雙方似在爭鬥,蛇沒贏,蛤蟆也沒輸。」花曉霜耳力遠不及他,聽到這話,心中驚疑,卻聽梁蕭道:「你沒事了嗎?」花曉霜點了點頭,忽想起梁蕭沒法看見,便笑道:「我沒事啦。」卻聽柳鶯鶯冷笑一聲,道:「你若死了,那才好呢!」梁蕭心中有氣,沉哼一聲,柳鶯鶯也氣道:「怎麼?她望我死,我就不能望她死麼?」花曉霜一驚,吃吃地道:「我……我怎會望你死呢?」 柳鶯鶯道:「你還想狡辯?我被蛇咬了,你假作不知。梁蕭中毒,你卻救之不及。哼,這些天我見你治病救人,還當你真是個難得好人。敢情好,你以前都是裝模作樣,骨子裡與我柳鶯鶯也沒什麼兩樣,陰險之處,猶有過之。」她暗算曉霜未成,終究心虛,故意拿話堵她的口,若能將花曉霜說成一個陰險小人,待會兒L 即便她說出自己暗算之事,梁蕭也未必肯信了。

  花曉霜聽得渾身發抖,卻不知如何辯駁。忽聽梁蕭說道:「曉霜,你那時給我吃的什麼?」花曉霜聽他口氣,不禁流下淚來,淒然想道:「敢情你也懷疑我麼?」但她生來面嫩,要她說出「是我的血」這四個字,那是難之又難。柳鶯鶯見她無話,自以為得了理,心中暗喜。

  梁蕭雖覺此事不合曉霜性子,但事實俱在,花曉霜又不辯駁,也不由將信將疑,想到二人明爭暗鬥,竟至於此,不由心如刀割:「早知如此,我死在錢塘江邊,豈不乾淨。」 一念及此,長長歎了口氣。曉霜聽他歎息,實在按捺不住,靠著樹乾哭出聲來。梁蕭一驚,撫著她背,道:「曉霜,這不怪你,都是我的不對!」他越是這般說,花曉霜越覺委屈,哭得更甚。柳鶯鶯冷道:「做了便做了,後悔也沒用。」梁蕭喝道:「你還說,你前些日子的那些手段,也未見得光彩!」柳鶯鶯一怔,大聲道:「是啊,我是不光彩,我……我那樣做,是為誰呢?」越說越難過,也嚶嚶地哭起來。梁蕭左右為難,好生無趣。

  說話間,蛇與蟾蜍叫聲更烈,間雜無數異響,喀嚓喀嚓,似若鐵甲振動,抑且悉悉嗦嗦,如小獸在草間來回爬行,雖無叫聲,聽來卻更為詭異。絲絲腥臭,居空遊移。三人汗毛直聳,花曉霜與柳鶯鶯不約而同止住哭泣,梁蕭但覺二人身子瑟瑟,伸出雙臂,將二人摟在懷裡。忽然間,嗡嗡之聲大起,似有無數物事向此間飛來,似一陣狂風,從三人身側掠過,四周腥臭越發濃重,中人欲嘔。花曉霜心頭一動,顫聲道:「方才過去的,大約是毒蟲!」梁蕭一驚,只覺柳鶯鶯雙臂緊收,身子抖得更急,又聽曉霜道:「蕭哥哥,這霧太怪。」梁蕭道:「怎麼?」花曉霜道:「我探過脈,從脈象看來,氣弱血緩,該當正午,這裡怎麼還有濃霧?」梁蕭道:「深山大谷,雲霧終年不散,也是有的。」花曉霜道: 「但日出霧散,卻是必然之理,蕭哥哥,你……你看頭頂。」梁蕭抬起頭來,隱見日光閃爍,卻始終無法穿透霧氣,不由驚道:「這卻奇了!莫非有什麼怪物噴雲吐霧,才會始終不被陽光驅散。」柳鶯鶯打了個寒噤,嗔怪道:「這當兒你還嚇人!」梁蕭道:「若非如此,那是為何?」花曉霜想了想,道:「聽說南方多瘴癘之氣,為毒物殘骸所化,觸者定生疫病,難不成就是這個?」

  三人一時疑神疑鬼,卻忘了适才齷齪。忽然間,一股異香襲來,三人頭腦倏地一清,遙見霧中現出個黃澄澄的光團,閃爍不定,分外詭奇。柳鶯鶯猛然想起怪物之說,不覺頭皮發麻,慘聲道:「完啦,怪物來了……」梁蕭皺眉道:「什麼怪物?」柳鶯鶯道:「那 ……那團光不就是怪物的眼睛麼?」曉霜聽得這話,渾身一震,牙關不覺得得作響。

  梁蕭覺出二人恐懼之意,豪氣陡生,笑道:「原來是個獨眼怪物?不知這眼珠長在什麼地方?是頭頂上,還是屁股上?」花曉霜聞言,心頭一松,失聲輕笑,柳鶯鶯見他還有興致玩笑,當真哭笑不得,罵道:「大蠢材,你還說,怪物聽到了,如何了得?」話音未落,忽聽有人咦了聲,道:「有人麼?」聲音如弦鋸木,甚是低沉嘶啞。三人頓時啞然,過了一會兒,梁蕭歎道:「世上無鬼神,都是人在鬧。」柳鶯鶯舒了口氣,也覺好笑,將臉緊緊貼在梁蕭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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