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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二


  昆侖 天道卷 第四章 隨圓就方 (下)

  駱明綺與毒為伍,體質異乎常人,中毒之餘,仍能動彈,手指一揮,欲施反擊,不料背後風響,無儔巨力落到背心,竟已著了賀陀羅一記重手。賀陀羅怕她下毒反噬,這一掌蓄勢而發,無堅不摧,駱明綺跌出三丈之遙,口中鮮血如泉湧出。

  花曉霜驚叫一聲,撲上前去,只見駱明綺筋骨盡碎,痙攣數下,便已氣絕,一雙小眼兀自瞪得老大。花曉霜想起駱明綺為人雖然乖戾,卻對自己好得出奇,刹那間,淚水一點一滴落在駱明綺臉上。哭了片刻,她猛地伸袖拭去淚水,伸手合上駱明綺的雙眼。

  賀陀羅與常寧雖聯手擊斃駱明綺,但懼她臨死反擊,設下惡毒陷阱,故而不敢近前。此時見狀,方才確信駱明綺已死。常寧忽地跳出,自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搶前向曉霜刺到。花曉霜聽到風聲,側身避開,常寧收勢不及,刺中駱明綺屍身,抬腳踢開,神色猙獰,厲聲道:「小娘皮,將《神農典》交出來。」賀陀羅還醒過來:「是了,這廝倘若學會用毒的本事,洒家豈非也要為他所制?」慌忙縱身跳出,欲搶《神農典》。常寧此時心中焦躁,一匕刺向曉霜心口。花曉霜轉身相讓,腳下忽地一絆,倒在駱明綺屍身上,觸手處摸到一個瓷瓶,眼瞧得常寧一臉獰笑,揮匕撲至,不及多想,順手將那瓷瓶急擲而出,常寧一掌揮出,將瓷瓶打得粉碎,內中藥粉飛散,撲在他臉上,只見常寧身子一顫,啊喲一聲,丟開匕首,雙手捂面,撲通跪在地上。此時賀陀羅剛使「虛空動」趕到,見此情形,忙不迭又跳開老遠。只見常寧嘶聲慘嚎,渾身抽搐不已,眼耳口鼻紛紛進開,流出道道血水,身上肌膚寸裂,流出黑色血漿來。

  花曉霜驚詫不已,細瞧瓷瓶碎片,只見其中雜著一張發黃標簽,字跡細若蚊足:「二十五分五行散」。花曉霜一愣,只聽常寧口齒含混,嘶聲叫道:「啊喲……乖師侄……救我……乖師侄……不……好姑娘……姑奶奶,女祖宗,救我,救我……」花曉霜搖頭歎道:「這是二十五分的五行散,無藥可救,我……我也沒法子。」她不忍再看,別過頭去。常寧痛苦難熬,聽得此話,絕望之餘,怒恨交進,咬牙罵道:「臭婊子,小娘皮,啊喲 ……老子將你……啊喲……把你……啊喲……臭婊子,女人都是臭婊子,我媽是婊子… …啊喲……媽……救我,救我……啊喲……」哀嚎聲淒厲萬分,足足持續一盞茶的功夫,常寧聲氣漸弱,四肢胸腹盡皆潰爛,連皮帶骨化作一灘黑水,滲入泥裡。

  眾人瞧得心驚膽寒。賀陀羅眼珠一轉,搶到花生身前,正要一掌拍落,以絕後患,忽聽花曉霜道:「賀陀羅,你還要活不要?」賀陀羅聽她口氣迥異平時,微微一怔,冷笑道:「此話怎講?」花曉霜淡淡地道:「你方才不知覺間,中了我的『天殘地滅摧心斷腸大悲散』,你膽敢碰花生半根汗毛,便只得半個時辰壽命。」

  賀陀羅只覺一股寒氣直沖頭頂,目不轉睛盯著曉霜,手掌卻停在花生頭上。哈裡斯冷眼旁觀,忽道:「宗師,我瞧這小娘皮是在誆你。」賀陀羅兩眼一瞪,怒道:「你懂個屁!」 哈裡斯退到一旁,嘿然不語。賀陀羅見花曉霜神色淡定,毫無怯色,不覺想起這少女已得毒羅刹真傳。駱明綺方才以無形無象之毒制住蕭千絕,乃是他親眼所見,再想自己方才為常寧慘像所懾,確有片刻失神,花曉霜若要趁機暗算,並非沒有可趁之機。賀陀羅生平最是貪生懼死,越想越驚,心頭不禁擂起鼓來,乾笑道:「女大夫,你好會騙人啊?」

  花曉霜淡然道:「你若不信,不妨試一試,你先殺了花生,再給他抵命!」賀陀羅心下大怒:「此等生死大事,豈有試一試的道理。」他見花曉霜把握十足,不覺又信幾分,發起急來:「那毒藥號稱天殘地滅,摧心斷腸,發作起來,必定十分厲害,只怕較之常寧所中之毒也不遑多讓。」他不知「五行散」乃是天下第一的毒藥,只一想到常寧死前慘狀,便覺心頭發毛,不由得將手掌白花生頭上撤了下來。忽聽哈裡斯冷笑道:「宗師,你何不運功瞧瞧,可有異狀。」一語驚醒??中人,賀陀羅連忙運氣一查,並無不適,不禁釋然,頓時眼露凶光道:「女大夫,你還真會騙人。」

  花曉霜不退反進,跨上一步,道:「這毒藥與眾不同,尋常運氣豈能探出,你若不怕,不妨將中脈真氣正行兩次,逆運兩次。」賀陀羅將信將疑,運氣一試,忽覺丹田一陣刺痛,額上冷汗直冒。驚恐之餘,狠狠瞪了哈裡斯一眼,暗罵道:「臭小子,洒家一念之差,幾乎被你斷送了性命。」再瞧曉霜,只見她眉間微蹙,面色木然,頗有幾分冷俏之色,賀陀羅卻越瞧越是心寒,眼珠一轉,笑道:「女大夫,算你厲害,你說,該當如何?」花曉霜道:「你放了花生,我給你解藥。」

  賀陀羅凝思片刻,終歸性命要緊,慨然道:「好,洒家且信你一次。」拍開花生穴道,拋了過來,心中暗暗立誓:「拿到解藥,洒家不叫你兩個小雜種生不如死,誓不為人。」 花生退到曉霜身邊,摸著脖子呼呼喘氣,花曉霜扶著他肩,身子陡然一晃。花生趕忙扶住她道:「曉霜,你怎麼啦?」花曉霜臉色蒼白,低聲道:「你別說話,扶著我便是。」賀陀羅不耐道:「女大夫,不要拖延,快給洒家解藥。」

  花曉霜長長吐了一口氣,歉然道:「賀先生,其實你並未中毒,我為救花生,只好騙你一騙,當真對不住!」她生平從未用過如此詐術,這般力持鎮定,幾乎耗盡所有心力,事情一過,只覺冷汗淋漓,雙腿陣陣發抖,若非花生扶著,早已軟倒。賀陀羅一愣,哪裡肯信,怒道:「豈有此理,你要賴麼?洒家方才行功,氣海分明有異。」花曉霜道:「真氣忽正忽逆,若無消解之法,必會傷及丹田,此乃內功根本之理。你兩正兩逆,氣海當然會刺痛不已。」

  賀陀羅恍然大悟,繼而氣急敗壞:「洒家鬼迷心竅,竟著了這小丫頭的道兒!」一時面皮泛青,瞪著曉霜,殺機流露。花生見勢不對,一步搶上。賀陀羅冷笑道:「小禿驢滾開些,苦頭沒吃盡麼?」花生一呆,想到自己打他不過,心中大急,低眉撇嘴,幾乎便要哭出來。

  忽聽蕭千絕冷聲道:「小丫頭當真愚不可及,方才賀臭蛇要解藥,你給他便是,五行散也好,斷腸散也行,給了再說其他。」賀陀羅微一冷笑,心道:「被這兩個小傢伙纏住,卻忘了這個大敵。」回過頭來,卻見蕭千絕緩緩站了起來,但臉上氣色灰敗,顯然餘毒未清,當下心中一定,笑道:「蕭兄當真硬朗,怎地,還要架梁麼?」蕭千絕道:「老夫與他們無親無故,架梁作甚,只是瞧不過去。小丫頭太過蠢笨,倘若她將劇毒當做解藥給你服下,只怕天底下再無賀陀羅這號人物了。」賀陀羅笑道:「說得是,小丫頭確是笨了些,只不過,她會給毒藥,洒家就不會拿人試藥麼?」說著目光掃向眾人,眾人均覺頭皮發炸,心頭狂跳。

  蕭千絕冷笑道:「你這廝拉人墊背,算什麼能耐。」賀陀羅道:「好說好說,洒家這次不須幫手,再領教蕭兄的高招。」他篤定蕭千絕奇毒未解,故而放出此言。中條五寶大感不忿,紛紛叫駡。蕭千絕冷冷一笑,道:「何必老夫動手。」向花生一招手,道,「小和尚,你過來。」花生望了曉霜一眼,花曉霜見蕭千絕並無惡意,便點了點頭。花生這才走到蕭千絕近前。

  賀陀羅道:「要聯手麼?好得很,洒家一併接下就是。」蕭千絕搖頭道:「論及食言而肥,老夫大不及你,說不動手,便不動手。賀陀羅,你信不信,我就地指點小和尚兩招,便能叫你栽個筋斗。」賀陀羅臉色一沉,嘿道:「蕭老怪,你瞧不起人?」蕭千絕不動聲色,淡淡地道:「你怕了麼?」事關武林身份,江湖地位,不容賀陀羅退縮,隨口便道: 「好,指點便指點,蕭老怪,你要多少時辰?」蕭千絕道:「不必許久,老夫迫不及待,想瞧瞧你賀臭蛇大敗虧輸的熊樣,半個時辰,盡也夠了。」賀陀羅怒極反笑,拍手道: 「好啊,妙極,洒家卻要瞧你有何手段,叫小和尚勝我。」蕭千絕冷冷一笑,又向趙咼招手道:「小娃兒,你也過來。」趙咼依言過去。蕭千絕俯腰拈了兩枚粘土,捏成小丸,低低咳嗽一聲,緩緩道:「你倆用這泥丸,來打彈丸耍子。」花生摸著光頭,好生奇怪,但他性子隨便,無可無不可,蕭千絕既然這麼說了,他也就照做。賀陀羅冷眼旁觀,忖道: 「真是兒戲,老怪物到底弄個什麼玄虛。」

  蕭千絕在地上一左一右,掘了兩個小孔,相距丈餘,說道:「左邊是和尚,右邊是小娃兒,誰將泥丸打人對方孔中,便算贏了。」他對趙咼道:「小娃兒,你先來。」趙咼孩童心性,一涉玩耍之事,精神大振,瞄了一瞄,屈指輕輕一推,將花生的泥丸碰得靠近孔洞。輪到花生,他饒有童心,也覺有趣,當下屈指一彈,哪知指勁太過驚人,泥丸筆直射出,與趙咼的泥丸一撞,自家泥丸沒破,趙咼的泥丸卻被擊得粉碎。

  花生歉然道:「小娃娃,對不住。」蕭千絕重又捏了一個泥丸,花生再試,這遭卻將自家泥丸彈破,趙咼嘻嘻直笑。花生大窘,道:「不算,不算。」又捏一個泥丸,一指彈出,哪知兩個泥丸一撞,竟然粘在一處,花生環眼圓瞪,噘嘴望著泥丸,不知如何是好。

  卻聽蕭千絕輕咳一聲,道:「小和尚,你這勁使得太直了。」伸指在地上劃了一個圓弧,說道:「打這泥丸,不宜走弓弦路,勁力太直太快,易發難收。你要學著走弓背路,迂回射出,快中帶慢。嗯,你順著這條線彈著試試。」花生似懂非懂,如言一試,泥丸順著蕭千絕所畫弧線射出,擦中趙咼的泥丸,這一回,趙咼的泥丸沒破,卻被帶得飛出兩丈,滴溜溜疾轉。

  花生一撓頭,喜道:「俺明白啦。」又捏了一個泥丸打出,這一次泥丸所行弧線越發彎曲,一碰之下,趙咼的泥丸被激得原地疾旋,須臾間散作一堆。花生張著大嘴,愣在當場。蕭千絕冷笑道:「大金剛神力至大至剛,世間武功無一能及,但剛極易折,少有屈曲之妙。九如和尚參透禪機,萬法不拘,自有變通之法,你修為不夠,勁力易發難收,無以發揮這門功夫的威力。不過,你既然明白屈曲之道,也算不錯。內勁若能直中有曲,快中有慢,便不易被人瞧破了。」賀陀羅面色陰沉,忖道:「老怪物說得天花亂墜,小和尚聽得懂麼?」

  蕭千絕頓了一頓,又道:「時候無多,小和尚,我再傳你收斂之法。」花生奇道: 「什麼叫收斂之法?」蕭千絕道:「大金剛神力一旦出手,應無所往,威力奇大,若對手高明,賣出破綻,誘你人彀,你一招使盡氣力,打他不著,對手必生淩厲反擊,故而但凡出手,使一兩分力,須得留八九分勁,不中對手身體,絕不輕易吐實。」他侃侃而談,說得都是極精妙的拳理,聽得花生連連撓頭。蕭千絕知他不甚明白,便道:「好吧,你再與小娃兒打彈子,且想一想,如何既不打破他的泥丸,又將泥丸送入孔裡。」

  花生只得與趙咼繼續打彈,泥丸鬆軟,趙咼年幼力弱,恰好能將泥丸彈出,又不會弄破,花生力大無窮,每每用力過猛,泥丸要麼破碎,要麼彼此粘住。蕭千絕從旁瞧著,不時出語指點用勁之法。黑水內功以變化見長,花生勁力強絕,偏是不知變通,故而蕭千絕瞧他與賀陀羅動手,便知他敗在何處,此時他身中「五行散」之毒,無力再戰,深知唯有花生堪與賀陀羅相敵,無奈之餘,只好破除門戶之見,指點花生用勁之法,雖是隻言片語,卻處處直指花生缺失。得這大宗師指點,花生漸漸摸透用力輕重之妙,緩急之巧,不到半個時辰,接連將趙咼的泥丸打人洞孔,泥丸卻絲毫無損。。蕭千絕頷首道:「也罷,小和尚,你用上這些道理,再與賀臭蛇鬥一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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