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流水迢迢 | 上頁 下頁
一九


  素煙唱罷上闕,向江慈一笑。江慈放下竹笙,待過曲奏罷,嗓音滑潤如玉,婉轉若風,眼波在崔亮身上掠過,又如翾風回雪,飛燕翩躚。崔亮板音不由一滯,望著將傷秋之詞唱得興高采烈、眉波飛揚的江慈,再也挪不開目光。

  靜王面上漸露讚賞之色,側頭向裴琰笑道:「少君從哪弄來的小丫頭,倒是個可人的玩意。」

  裴琰放鬆身軀,斜躺於矮榻上,凝望著江慈,面上和如春風,心中卻冷笑數聲:輕功佳,曲詞精,連吃蟹的具件都用得那般熟練,我倒要看看你這荒山野嶺中長大的丫頭,還有何本事!

  十、秋波夜遁

  一曲唱罷,江慈笑著跳回幾前,端起酒盞,便欲飲下。崔亮忙趕過來,遞過茶杯,輕聲道:「剛用了嗓子,千萬別飲酒。」

  江慈吐了吐舌頭,放下酒盞,接過茶杯,『咕咚』飲下,笑道:「謝了。」

  她在幾前坐下,見盤中還有一隻大閘蟹,不由一愣,低頭去數先前散落於案幾上的蟹殼,數了一陣,自言自語道:「不對啊,我盤中三隻,崔公子盤中三隻,一共六隻,蟹殼都在這裡,怎麼還有一隻沒吃呢?」

  她嘟囔片刻,懶得細想盤中的這只螃蟹是從哪裡來的,再次將手伸出,卻不見了先前的銀鉗。她忙俯下身到案底細找,卻見一隻修長的手將銀鉗遞到她的眼前。

  江慈直起身,笑道:「崔公子,多謝你了。」

  崔亮含笑望著她,道:「你我之間不用這麼客氣。以後,我叫你小慈,你若是不嫌棄,就叫我一聲大哥好了。」

  江慈笑道:「好,崔大哥。」重新坐於幾前,剝開蟹殼,鉗開蟹腿。

  吃得正高興時,忽聽得身旁的崔亮喚道:「小慈。」

  江慈『嗯』了一聲,嘴裡咬著塊蟹肉,轉過頭來,含糊道:「什麼事?崔大哥。」

  崔亮哭笑不得:「大閘蟹雖好,你也得少吃些,小心等會鬧肚子或是生疹子。」

  江慈趕緊喝了杯菊酒,道:「不怕,我以前吃過大閘蟹,沒鬧過毛病。」

  崔亮搖了搖頭,又想了想道:「小慈,那首詞,是嘆惜韶光,悲春傷秋之作,你以後,還是少唱這樣的詞曲為好。」

  「為什麼?」江慈睜大眼睛道。

  「你現下唱這種詞,還能不留於心,沒什麼感觸,但唱多了,經歷的事情又多了,只怕會失去現在的真趣。」崔亮淡淡道。又望了一眼正與靜王和裴琰談笑生風的素煙,終沒有再說下去。

  江慈聽不大明白崔亮的話,只點了點頭,含混應了一聲,便又欲將酒杯斟滿。

  崔亮忙奪過她手中酒壺:「不行,你重傷初愈,不能再喝了。」

  江慈轉頭望向他,此時,她已飲下不止十杯菊酒,雙頰酡紅,明眸中也帶上了酒意水氣,唇角卻滿是嬌癡的笑意。

  她拉住崔亮的衣襟搖了數下,哀聲道:「好大哥,就讓我再喝一杯。」

  崔亮將酒壺藏於身後,只是含笑不語。

  那邊,素煙不知說了句什麼話,靜王與裴琰轟然大笑,這邊二人卻渾然不覺,只為了那壺酒拉來扯去。

  裴琰笑笑地掃了二人一眼,眸底光芒一閃,心中若有所悟,轉而又有幾分得意:子明啊子明,這回,你總得心甘情願為我所用了吧!

  笑鬧一陣,江慈雙頰更見紅透,口齒也有些暘澀,拉住崔亮衣襟的手漸漸垂落。崔亮看著有些不對,剛要伸手去扶她,她已一頭栽倒在他的身上。

  崔亮忙將她扶正,喚道:「小慈!」

  那邊素煙瞥見,忙步了過來,低頭道:「怎麼了?喝醉了?這孩子,當這酒是水啊,崔公子也不勸著點。」

  崔亮苦笑一聲,也不說話。

  素煙伸手去扶江慈,江慈卻猛然抬起頭,嚷道:「師父,師父別打我,我下次不敢喝酒了!」

  素煙掐住腰笑道:「喲,這還沒徹底醉倒,還知道怕師父!」

  崔亮前段時日與江慈閒聊時,已得知她師父去世不久,此時聽她嬌憨之聲中隱帶悲傷,心中難過,反而笑不出來,扶住江慈喚道:「小慈!」

  江慈茫然睜開雙眼,盯著崔亮看了一陣,忽然側身嘔吐,穢物不多,卻也弄髒了藕荷色的裙裾。

  素煙不由搖了搖頭,嘖嘖道:「看看,喝成這樣了,倒可惜了這一身上好的晶州冰絲綢,除了宮中,這世上就只有相爺和三郎府中才有這種名貴東西。」她回頭招了招手,兩名侍女步了過來。

  素煙想了想,吩咐道:「帶小慈姑娘去我房中,給她換上我昨日新置的那套緋色的衫,另讓人熬些醒酒湯。」

  兩名侍女嬌應一聲,上前扶起江慈,往屏風後行去。江慈軟弱無力地依在侍女們的身上,一步一拖,經過裴琰身邊時,右腳一軟,侍女們未扶穩,她身子便往裴琰倒去。

  裴琰聞得一股濃烈的酒味和酸味,眉頭微皺,身形不動,袍袖一拂。江慈『唉喲』一聲,跌落一旁,頭正好磕在案幾上,痛醒過來,四顧看了一眼,見那『大閘蟹』正略帶厭憎和蔑視的神情望著自己,心頭火起,狠狠地瞪向裴琰。

  素煙看著情形有些不對,忙趕過來將江慈扶起,交給兩名侍女扶了進去。

  靜王在旁看得有趣,笑道:「少君,你也是,和一個小丫頭片子致什麼氣。」

  裴琰回過神,笑了笑,岔開話題,靜王也不在意,素煙又在旁插科打諢,閣內複又是一片歡聲笑語。

  江慈被兩名侍女扶著,沿回廊而行,轉入『攬月樓』最北邊一間房。房內陳設精美,軒窗木雕,象床軟枕,錦遮繡映,薰香細細。

  侍女們將她扶至椅中坐下,一名侍女伸手替她解下被污穢之物弄髒的外衫長裙,另一名侍女轉身從大紅衣櫃中取出一套緋色綃衣絲裙,笑道:「素大姐昨兒還在說,這緋色她穿著不合適,今兒,倒真找到合適的主了。」

  另一人笑道:「我早說過,素大姐穿緋色不合適,她倒不信我的,做回來上了身,才知後悔。」

  拿著衣裙的侍女抿嘴一笑,一邊替江慈換上衣裙,一邊道:「你是不知,別說是我告訴你的,素大姐置這套緋色的衫,聽說是為了三郎,三郎可是只喜歡這種顏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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