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流水迢迢 | 上頁 下頁
五一


  裴琰惶恐不已,連聲謙遜,直至皇帝下令退朝,諸臣才紛紛散去。

  裴琰與靜王並肩出了乾清門,靜王笑道:「少君,今夜我在府中備酒,為你慶賀。」

  裴琰忙道:「王爺,今夜不行,我受了點內傷,不宜飲酒。而且現在也不宜慶賀,回頭我再與王爺細說。」

  二人正說話間,衛昭素袍廣袖,飄然而來,向裴琰笑道:「恭賀少君,得破疑案,少君真不愧為朝中柱石,國之良臣。」

  裴琰一笑:「三郎過譽,少君愧不敢當。」

  衛昭斜睨了靜王一眼,也不行禮,雲袖輕攏,步入乾清門。

  靜王盯著他高挑俊逸的背影,面上閃過一絲憎惡之色,輕哼一聲:「他和二哥必定極不服氣,怕只怕他又受二哥指使,到父皇面前搬弄是非,給少君下跘子。」

  裴琰微笑道:「這也是免不了的事情。」

  江慈悠悠醒轉,被窗外透進的陽光刺得微微眯了眯眼,眼見日頭高照,忙跳下床,卻不見了燕霜喬的身影。

  她著好衣衫,嘴裡嘟囔道:「師姐也不叫醒我,害我又睡過頭。」推門而出,見那邵繼宗坐於院中,忙笑道:「邵公子早!」

  邵繼宗忍俊不禁,指了指日頭:「確實還早,倒未日落西山。」

  江慈有些不好意思,嘿嘿一笑,左右看了看:「我師姐呢?」

  邵繼宗步了過來,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遞給江慈:「燕姑娘一大早被素大姐叫去,似是因為她父親的事情,需得前往桓國一趟,事情緊急,不及和你辭行,讓我將這封書信轉交給你。」

  江慈拆開書信細閱,知師姐前去尋找易寒,心中有些失落,卻又有些暗暗慶倖,師姐終於不受自己牽累,脫離了京城這個大漩渦,也終於不會再知曉自己中毒一事。萬一自己毒發身亡,就會少一個傷心之人了。

  正胡思亂想間,邵繼宗又道:「江姑娘,相爺得知燕姑娘離去,已派人來接江姑娘回相府,人正在府外等著。」

  江慈萬般無奈,也知逃不出大閘蟹的手掌心,無精打采地隨長風衛們回了相府。

  此時已是午時,她未進早餐,便有些肚餓,回到西園不見崔亮,草草弄了些飯菜,正待端起碗筷,裴琰步了進來。

  裴琰自昨夜忙到現在,既要跟蹤易寒,又要安排人手布控,還與易寒激鬥,上午又壓下內傷,撐著上了朝堂,有些肚餓,也覺得有些疲勞。進來後也不多話,奪過江慈手中碗筷便吃。

  江慈橫了他一眼,只得再到廚房盛了碗飯過來。待她過到廂房,桌上本就不多的菜肴所剩無幾。

  她這段時日以來,被裴琰欺壓得著實厲害,本就憋了一肚子怨恨;兩種毒藥在體內糾纏,讓她如同時刻被大石壓著;昨夜親見師姐與素煙的悲歡離合,心中傷感;這一日身體又有些不適,小腹冷痛。怨憤、憐傷、悲痛、難過種種情緒夾在一處,被裴琰這一舉動一激,猛然迸發。

  她將手中飯碗往桌上狠狠一頓,裴琰抬起頭來,斜睨了她一眼,也不理她。江慈再也控制不住,猛然伸手將桌上碗筷統統掃落於地,『嗆啷』聲響,滿地瓷片。

  裴琰愣了一瞬,回過神來,只見江慈眸中含淚,狠狠地盯著自己,胸口劇烈起伏,似是氣憤到了極點。

  裴琰不由笑道:「誰惹你了?生這麼大氣。」

  江慈實在是很想向他那張可惡的笑臉狠狠揍上幾拳,可也知這是太不現實的想法,只得『啊』地大叫一聲,沖入房中,用力將門關上,依住門框,緩緩坐落於地,痛哭失聲。

  痛哭中隱約聽到房門被敲響,她抱頭大叫:「死大閘蟹,沒臉貓,你們統統不是好人,都要遭報應的!」

  屋外敲門聲頓住,腳步聲遠去,江慈索性放聲大哭,待雙眼哭得紅腫,又累又餓,依在門邊睡了過去。

  院中,裴琰立於窗下,透過紗窗靜靜地看著江慈痛哭,輕輕搖了搖頭。待江慈睡去,他拉開窗戶,輕巧翻入房中,俯身將她抱了起來。

  看著那滿面淚痕,他輕笑一聲,將江慈抱至床上,又替她蓋好被子,在床邊靜坐片刻,方出門而去。

  江慈睡不到半個時辰便又醒了過來,只覺雙眼腫得厲害,腹部疼痛卻有些減輕,她呆呆坐于床邊片刻,還是覺得肚餓,只得掙扎著下床。

  拉開房門,一股香氣沖入鼻中,她肚子很配合地『咕嚕』而響,轉頭望去,只見桌上擺了一桌極豐盛的菜肴。江慈愣了一下,也顧不上細想,沖到桌邊,埋頭將肚子填飽。

  吃得心滿意足,她心情慢慢好轉,也知道這飯菜定是大閘蟹吩咐下人辦來的,步出房門,見裴琰正躺於院中的竹椅上,曬著秋陽,面上蓋著一本書,搖搖盪蕩。

  江慈脾氣發過就算,又想起還得求這人解毒,好漢不吃眼前虧,性命要緊,遂慢慢走到裴琰身前,卻也不知該如何開口,只是愣愣地站著。

  裴琰移開蓋在臉上的書,半眯著眼看了江慈一眼,悠悠道:「吃飽了?」

  江慈輕哼一聲。

  裴琰一笑:「既然吃飽了,就有力氣幹活,來,給我捶捶腿。」

  江慈猶豫片刻,忽然沖裴琰甜甜一笑:「好。」搬過小板凳,坐于裴琰身旁,替他輕輕捶著雙腿。

  這日風和日麗,下午的秋陽曬得裴琰舒坦不已。他一夜未睡,且受了些輕傷,此時計策成功,和約得成,放下心頭大事,又吃飽喝足,還有江慈替他輕捶著雙腿,逐漸放鬆下來,心中安定,沉沉睡了一覺,醒來時竟已是日暮時分。

  裴琰睜開雙眼,見身邊江慈仍在有一下沒一下地替自己捶著雙腿,曬了一下午的太陽,她的面頰酡紅,額頭有細細的汗珠沁出。裴琰剛醒,有一瞬間的恍惚,片刻後才笑道:「我看你算得上最笨的丫鬟,哪有主子睡著了還替他捶腿的道理。」

  江慈耷拉著頭輕聲道:「我又沒有真的賣身為奴,你為什麼老把我當成你的丫鬟?」

  裴琰眼睛半眯:「你入了我這相府,還想出去嗎?」

  江慈抬頭望向暮靄漸濃的天空:「就是籠子裡關著的鳥,它還時刻想飛出去,何況是人?」她又望向裴琰,低低道:「相爺,若是一直找不出那人,你真的要將我關上一輩子嗎?」

  「在我這相府中呆上一輩子,錦衣玉食的,不好嗎?」裴琰緩緩問道。

  江慈忽然笑道:「相爺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自然是真話,我可是很少能聽到真心話的。」

  江慈笑道:「那我就直說了,相爺莫怪。在我心中,這相府,就好比一個大鳥籠。相爺就象這個大鳥籠中最大的那只鷹,一群子鳥圍著你團團轉,爭相討好於你,卻又沒有一隻鳥讓你感到安心的。看似這群鳥侍候著相爺,可實際上,又是相爺累死累活供著這群鳥的吃喝用度。如果哪一天相爺不在了,這鳥籠摔爛了,相府中這些鳥,就會一哄而散,去尋找新的鳥籠了!」

  裴琰是頭一回聽到這般新奇的說法,愣了片刻後哈哈大笑,笑罷站起身來,舒展了一下雙臂,只覺神清氣爽,這一覺竟是睡得前所未有的舒暢,就連體內的輕微內傷,也似消失不見。他轉頭向江慈笑道:「你可是自己往我這鳥籠子裡面鑽的,放不放你出去,可得看我心情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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