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流水迢迢 | 上頁 下頁 |
| 九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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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風激蕩,鼓起她的衣袂,她有些慶倖自己穿得夠嚴實,又摸了摸胸前的銀票,「哈」地一聲笑了出來,心情大好,連日來的隱忍與掙扎似得到了最好的渲泄。她回頭看了看,哼了一聲:「沒臉貓,多謝你把我從大閘蟹那裡帶出來,還賞了我這麼多銀票,本姑娘就不陪你們這幫子沒人性的玩下去了,你們該造反的造反,該當官的當官,我江慈小命要緊,咱們後會無期!」 雪,無休止的飄落。 天,卻漸漸亮了。 江慈渾身無力,行進速度越來越慢,咬著牙再走數裡,終支撐不住,在一塊大石後坐落。 她靠在石上,大口喘氣,覺心跳得十分厲害,知體力耗損過度,昨夜又為迷惑麻痹衛昭,吃了泄藥,此時已到了筋疲力盡的地步。 可師姐的淡淡微笑,鄧家寨大嬸嫂子們的歡言戲語,那溫暖的小院,又陸續湧上她的心頭,江慈終咬緊牙關,再度站起。 她雙手撐腰,一步步艱難向前行進,當天色大亮,她終看到了那條蜿蜒綺麗、冰凍數尺的桐楓河。 當她挪著漸無知覺的雙腿,步到河邊,遙望這滿目冰雪,遙望河對面的千里雪原,長出一口氣的時候,也聽到了身後傳來的一聲冷笑。 這笑聲,如同從地獄中傳來的催命號鼓,也如同修羅殿中的索命黃符,江慈腿一軟,坐於雪地之中。 衛昭雙手環抱胸前,眼神如針,盯著江慈,如同看著在自己利爪下苦苦掙扎的獵物,悠悠道:「你怎麼這麼慢,我在這裡等了很久了。」 江慈反而鎮定下來,慢慢抬起頭,眼神寧靜,緩緩道:「你,一定不肯放過我嗎?」 衛昭心中一震,這樣坦然無懼的目光,似存在於遙遠的記憶之中。多年之前,師父要將自己帶離「玉迦山莊」,姐姐將自己緊緊摟在懷中,師父手中的長劍帶著寒冽的殺氣架在她的頸中。 她,眼神寧靜,仰面看著師父:「您,能不能放過他?」 師父神情如鐵般堅定:「不行,這是他生下來就要擔負的使命,全族人的希望就在他一人身上,他不能逃避,不能做懦夫!」 「可他還是個孩子,你就要送他去那地獄,你怎麼對得起我的父母,你的師兄師姐?!」 師父眼中也有著濃濃的悲哀,但語氣仍如鐵如冰:「我若不送他去那地獄,又怎對得起冤死的萬千族人,怎對得起你慘死的父母,我的師兄師姐?!」 「為什麼,一定要是他――」她的眼神,凝在了自己的身上。 「我費盡心機,抹去了他的月落印記,讓他變成一個地地道道的華朝人,又傳了他一切技藝,為的就是在華朝埋下一顆最有生命力的種子。蘭迦,我們的時間都不多了,他不可能一直跟著我們的,難道,你真的要他看著我們痛苦死去,看著族人繼續受苦受難嗎?」師父的目光深痛邈遠。 姐姐長久沉默,眼神悲哀而平靜,她將自己緊緊摟在懷中,在自己耳邊輕聲道:「無暇,姐姐再也不能陪你了,你好自為之。記住,不管遇到什麼事,你都要好好活著。你別恨師父,也別恨姐姐,姐姐和你,都是苦命之人。姐姐會在那裡看著你,看你如何替父親母親和萬千族人報那血海深仇――」 姐姐放開自己,猛然回身前撲,自己就親眼看著師父手中的長劍,閃著冷冽的寒光,悄無聲息的刺入了姐姐的身體―― 寒光一閃,衛昭倏然醒覺,本能下彈出背後長劍,卻見江慈緩緩站起,手中一把匕首,抵住胸口。 衛昭踏前一步,江慈眼神悲哀而平靜:「你再上前一步,我就死在你面前。」 衛昭冷冷看著他,江慈淒然一笑:「你讓平叔也退後。」 衛昭揮了揮手,另一側本已悄悄抄上來的平叔退了開去。 「你以為,你真的能夠自盡嗎?」衛昭言中滿是譏諷之意:「以你的身手,我要打落你手中匕首輕而易舉。」 江慈微微搖頭:「是,你現在要制止我自盡並不難,但下次呢?下下次呢?你總不能時刻看著我吧。你還要留著我去牽制裴琰,日子長著呢,我要死,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 衛昭沉默著,江慈嘴角浮出淡淡的笑:「姚定邦之事,只怕並不是替你背黑鍋這麼簡單。你引裴琰動手殺了他,必還有其他目的。」 衛昭將手中長劍一擲,彈回劍鞘內,拍了拍手,笑道:「小丫頭倒是不笨,有些意思,繼續說。」 江慈望向南方,低聲道:「你所謀事大,必需要裴琰的配合,所以見他為救我受傷,就將我劫來,想要挾於他。只是,他又豈是為我而受你挾制之人?」 衛昭俊眉微挑,鳳眼帶笑:「你那夜不是聽到了嗎?『冰水不相傷,春逐流溪香』,他可是答應與我合作了。」 「是嗎?」江慈微笑道:「那你更不能讓我死了。」 她匕首慢慢刺入厚厚的外襖,衛昭眼睛微眯,冷冷道:「你想怎樣?」 江慈淡淡道:「既然我逃不出你的手掌心,我願意繼續跟在你身邊,但有一個條件。你若不答應,我今日不尋死,總有一日會尋死。你也知道,世上最可怕的便是不畏死的人。」 「什麼條件?說來聽聽。」衛昭閑閑道,眼神卻銳利無比,盯著江慈手中的匕首。 江慈直視衛昭,一字一句,大聲道:「我要你,把我當做和你平等的一個人對待,而不是任你欺淩的俘虜和人質!」 衛昭長久凝望著江慈,她面上那份決絕與漠然讓人心驚,他沉默良久,終開口道:「什麼才叫做把你當做一個平等的人?我倒是不懂。」 江慈緩緩道:「我武功低微,但不意味著你就可以隨意點我穴道,隨意打罵於我;我乃平民女子,但不意味著你可以隨意驅使於我,奴役於我;我是你手中的人質,裴琰是否會為了我而聽你的話,我管不了,那是他和你之間的事情,但我絕不會為你做任何事情。我只跟在你身邊,看你們如何將這場戲演下去,看你們如何挑起明春的那場大風波,但我,是絕不會參與到其中的。」 風雪,刀劍一樣割面,江慈控制住輕顫的雙手,坦然無懼地望向衛昭:「我打不過你,是你的俘虜和人質,在你眼中,我只是一個沒出息的丫頭,但你若不以平等的姿態來待我,我,寧願一死。」 衛昭長久地沉默,心中有個聲音直欲呼湧而出:平等?!你要平等,誰來給我平等,誰來給我族人平等?!在世人眼中,我們月落族人,永遠只是悲哀與恥辱的歌姬和孌――,我衛三郎,永遠只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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