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流水迢迢 | 上頁 下頁 |
| 一〇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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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清泉,熱霧騰騰。裴子放負手立于泉邊,望著那一汪霧氣,目光深邃,良久,他寬去外袍,縱身一躍。 裴琰靜靜看著裴子放沉入水中,看著那霧氣繚繞,眼神幽沉似海。 不多久,裴子放探出水面,身形帶起大團水霧,在空中數個盤旋,輕輕落於地面,將手中一個用厚厚的油布包著的木盒遞給裴琰。 裴琰雙手接過,待裴子放脫去濕透的內衫,披了外袍,在火堆邊坐定,方單膝跪於他身邊,將油布打開,取出木盒,奉給裴子放。 裴子放雙手拇指扣上木盒左右兩側某處的暗紋,「哢嗒」聲響,盒蓋應聲彈開。他低頭望著盒中物事,良久方輕歎一聲,將那用黃色綾布包著的卷軸取出,遞給裴琰。 裴琰面色沉肅,看了一眼裴子放,終緩緩打開那黃色卷軸,眼光及處,面色數次微變,終複于平靜,在裴子放身前磕下頭去。 火光跳躍,但夜風寒勁,吹得潭面上的霧氣向二人湧來。裴子放將裴琰拉起,輕拍著他的手,歎道:「就是為了這樣東西,你的父親死于謀算,叔父我也被貶幽州二十餘年。但正因為這樣東西,他才不敢對我下毒手,你母親,也得以順利將你生下。」 裴琰身形如石雕一般,良久沉默,忽然抬頭,眼神如劍芒一閃。裴子放仿佛見到利刃出鞘,劍吟雪野,耳邊聽到他清朗的聲音:「琰兒一切聽從叔父教誨。」 裴子放微微一笑,目光投向漆黑的夜空:「時機慢慢成熟,你也做得很好。但我總感覺,還不到最關鍵的時候。這樣東西,我先交給你,在最關鍵的時候,你用來做最致命的一擊吧。」 下午時分,冬陽曬入雪梅院的廊下。 江慈剛洗過頭髮,靠在廊下的竹欄邊,懶懶地梳理著未幹的長髮,黛洗般的青絲垂於腰際。她有一搭沒一搭地梳著,看到淡雪手中的繡裙,笑道:「阿雪這幅『鳳穿牡丹』倒快過阿影姐的『水草鯉魚』。」 淡雪溫婉一笑:「我這個『鳳穿牡丹』可是要趕在新年前完成的,到時落鳳灘大集,也好穿上。」 江慈早由二人口中得知,月落族的新年與華朝的新年並不同日子,得在正月的十八。那時冬雪開始消融,春風首度吹至月落山脈,族人會于落鳳灘舉行大集,載歌載舞,共賀春回大地,並開始新一年的農作。 梅影猶豫片刻,低聲道:「阿雪,今年的落鳳灘大集,不一定會舉行了。」 「我這幾日去前圍子領取果品,聽人說,朝廷要對咱們動兵,就是這幾日的事情了。現在各都司圍子的精兵都在往咱們山海谷調動,教主忙得幾天幾夜沒睡過好覺,不斷兵增流霞峰和飛鶴峽。若是真打起來了,還怎麼舉行落鳳灘大集?」 江慈一驚:「真要打起來了嗎?」 「是,看這些天前圍子兵來兵往的情形,這場惡仗是免不了的。」梅影有些激動:「華朝官兵欺壓了我們這麼多年,現在聖教主是月神下凡,一定會帶領我們戰無不勝,擊敗他們的。」 江慈心中黯然,她從未親眼見過戰爭,只是聽師叔說過那血流成河、橫屍千里的悲慘景象,想起這弱小的民族,終要面對強大的敵人,要用萬千族人的性命去爭取那一分自由和尊嚴,不由幽幽歎了口氣。 淡雪只當她是思念華朝的親人,因為今日是華朝的新年之日,忙道:「江姑娘,今日是你們的新年,梅影姐領了些魚和肉過來,不如我們今晚弄一個你說過的『合蒸肉』、『慶餘年』,你就當過年吧。」 江慈也把對戰事的擔憂拋在腦後,那畢竟不是她能置詞並改變的大勢,笑道:「好啊,我還從未在別的地方過新年,今日有阿影姐和阿雪妹子相陪,也算咱們有緣。」 院門開啟,衛昭負手進來。淡雪和梅影充滿敬慕的目光偷偷看了他一眼,極為不舍地離去。 江慈知他又來逼自己寫那首詩,斜睨著他諷道:「聖教主倒是挺有耐心,也挺有閑功夫的。」 衛昭連日忙碌,卻愈顯精神,眸中光彩更盛,他輕笑一聲:「我說過,我有的是時間和你耗,你一日不寫,我就一日不放你出這院子。」 江慈撫了撫長髮,覺已經幹透,口中咬住竹簪子,將長髮盤繞幾圈,輕輕用竹簪簪定。邊簪邊道:「我在這裡吃得好,睡得香,倒也不想出去。」 衛昭立于江慈身前,她盤發時甩出一股清香,撲入他的鼻中。他眉頭一皺,微微低頭,正見江慈脖中一抹細膩的白,如玉如瓷,晶瑩圓潤。 他眼睛微眯,胸口湧起莫名的煩燥與不安,欲待轉頭,猛然想起那夜在寶清泉,用錦被將這丫頭包住帶出來的情景,眼光徐徐而下。 江慈將長髮簪定,抬起頭來,見衛昭如石雕一般巍然不動,但眼神卻直盯著自己,亮得有些嚇人,唯恐他又欺負自己,跳了起來,後退數步。 衛昭驚覺,冷哼一聲,拂袖出了院門。 院外,白雪耀目,他呆立於院門,心中一片迷茫,那抹淨白如同嵐山明月,嵌入他內心深處,再也無法抹去。 江慈覺衛昭今日有些怪異,正待細想,淡雪和梅影你推我搡地笑著進來。 江慈笑道:「什麼事這麼高興?」 淡雪推了推梅影,笑道:「阿影姐忽然想起,她去年埋下的『紅梅酒』今日可以啟土,阿影姐明年就可以嫁人了!」 江慈聽她們說過,月落族的姑娘們在十六歲那年的某一日,會在梅樹下埋下一壇酒,一年之後開啟,喝下那「紅梅酒」後,便可以正式談婚論嫁。 她拍手道:「可巧了,原來阿影姐今日可開『紅梅酒』,我來下廚,弄上『合蒸肉』和『慶餘年』,咱們好好慶賀一番。」 梅影笑著作出禁聲的手勢,江慈低聲道:「不怕,咱們三人偷偷地喝,不讓別人知道就是,反正院子外守著的人也不敢進來。」 三人擠眉弄眼,到院中臘梅樹下挖出一小瓦壇,捧著奔入房中。 待江慈將熱氣騰騰的菜肴端入石屋,淡雪梅影笑著掩緊門窗,梅影只嚷餓了,便夾了筷合蒸肉送入口中。江慈倒了一盞酒,梅影接過,一飲而盡,淡雪拍手笑道:「一飲紅梅酒,天長地久共白頭。」 梅影放下竹筷,便來揪淡雪的臉,淡雪笑著躲過。江慈飲了口酒,想起往年過年時與師姐在一起嬉笑的情形,心中黯然。不過轉而想開,夾了筷魚肉,狠狠嚼著,心中道:師姐,你等著小慈,小慈總會回來的! 三人雖知衛昭晚上不會過來,也無人再進這院子,但忌著院外有防守之人,不敢高聲笑鬧,只是小聲的說話、喝酒吃菜。待有了幾分醉意,江慈又教會淡雪梅影猜拳,二人初學,自是有些笨拙,各自罰了數杯,便面上酡紅,話語也有些粘滯。 江慈看著二人情形,笑軟了斜趴在床邊,忽覺丹田一熱,消失了十餘日的內力似有恢復的跡象。她心中一動,再飲了數口酒,果然內力再恢復了一些,她心中暗喜,知已到十日之期,這紅梅酒又有活血功效,看來自己可以運起輕功了。 念頭一生,她便控制著喝酒,待感覺到內力完全恢復,輕功可以使上八九成,倒在石床上,合眼而睡。 四更時分,江慈悄悄坐起。見屋內燭火已快燒盡。淡雪頭枕在床邊,腳卻搭在梅影身上,梅影則趴在床上,鼻帶輕鼾,二人面頰均如塗了胭脂一般,分外嬌豔。 江慈下床,輕輕拉開櫳門,走至院中。迎面的寒風讓她腦中逐漸清醒,她也知院外必有看守之人,要想逃走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但這些時日來,淡雪梅影時刻跟隨,讓自己連一探地形的機會都沒有,此時二人酒醉,自己總得將這院子四周的情形探明了,才好計劃下一步的出逃。 她在院子四周查看了一番,不由有些洩氣,這雪梅院有兩面臨著懸崖,建有石屋的一面則靠著峭壁,只有院門方向可以出入,而院門外時刻有星月教眾把守,要想順利出逃實是有些困難。 更何況,淡雪和梅影時刻跟著自己,要想逃走非得把她二人弄暈不可,這樣一來,會不會連累到她們呢?聽說星月教教規森嚴,若是因自己的逃走,而令她二人受到重罰,自己會不會於心不安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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