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流水迢迢 | 上頁 下頁 |
| 一三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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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昭聽了只是一笑,皇帝笑駡道:「你倒是越來越不守規矩,朕問你話,都不答。」 衛昭淡淡道:「三郎若是說因為在外面思念皇上,而得了厭食之症,不知道皇上會不會罵三郎是諂媚之人?」 皇帝越發開心,覺數日來因桓國南侵而起的鬱悶與煩燥減輕不少。他撫上衛昭的左手,衛昭唇邊笑意有一刹那的凝結,轉而眉頭輕蹙,右手欲捂上腰間,又慢慢移開。 皇帝看得清楚,有些心疼:「總是好強,痛就哼兩聲,也沒人笑話你。」 他鬆開手,衛昭雙手捂住腰間,頭擱在桌上,輕哼兩聲,懶懶道:「臣遵旨。」 皇帝大笑,一旁的陶內侍也湊趣掩嘴而笑。 見衛昭眉間仍未舒展,皇帝道:「也不早了,痛就回府歇著吧,不要一天幾次往宮裡跑,養好身子再說。」 「是。」衛昭站起身來,走到門口又回過頭:「皇上也早些歇著,有什麼事讓臣子們去做便是,龍體重要。」 皇帝已看上了摺子,只是揮了揮左手,衛昭悄無聲息地出了殿門。 下人們見衛昭入府,知他要換衣裳,忙將簌新的素色絲袍取了出來。衛昭神色淡淡,將裡外衣裳都換下,又在銅盆中將手洗淨,接過絲巾慢慢地拭著。 易五過來,待下人們都退去,湊到衛昭耳邊輕聲道:「靜王府中的金明回來了。」 衛昭輕「嗯」一聲,易五覺他今日似有些寡淡,便也退了出去。 管事的老常進來,輕聲道:「主子,飯菜備下了,您還是吃點吧。」 衛昭靠在椅上,合目而憩,半晌方道:「撤了吧。」 老常知他說一不二,忙出去讓下人們將飯菜撤去。衛昭聽得外間人聲漸息,遠處敲響入夜的更聲,方慢慢悠悠出了正屋。 他素喜清靜,偌大的衛府,入夜後便寂靜無聲,下人們自是呆在屋中,不敢大聲說話,連廊下喂著的八哥們也停了鴰噪。 衛昭在廊下逗了一會兒八哥,但八哥就是不聽逗喚,死活不開口,他笑了笑,負手沿長廊慢慢走著,不知不覺便到了桃園門口。 桃園四周,早撤去了所有燈燭,衛昭立於黑暗之中,右手下意識地在身後擰著左手,良久,提氣縱身,閃過了牆頭。 木屋中的燭光仍舊透著那淡淡的黃色,那個身影偶爾由窗前經過,靈動而輕盈。 衛昭長久地望著木屋,終提步轉身,剛一轉頭,面色微變。 桃林,落英成泥,枝頭稀疏,繁花不再。 他緩步走向桃林,鬆軟的泥地裡,桃花零落,他這才醒覺連著下了幾日的春雨,這桃花,終隨這場春雨逝去了滿園芳華。 他忽然輕笑出聲,低低道:「也好。」 身後傳來細碎的腳步聲,衛昭身子一僵,想要轉身離去,雙足卻象陷入了泥中,提不起來。 江慈慢慢走近,提著燈籠照了照,笑道:「果然是三爺,我還以為進了賊,三爺幾天沒來了。」 衛昭將左手攏入袖中,慢慢轉身,面無表情:「世上還沒有賊敢進我衛府,你就不怕是妖魔鬼怪?」 江慈笑道:「我倒覺得妖魔鬼怪並不可怕。再說了,這桃林中若有妖,也定是桃花精,我還想見見她,求些靈氣才好。」 衛昭提步,出了桃林,江慈見他往園外走去,忍不住喚道:「三爺吃過飯了嗎?」 見衛昭頓住身形,江慈微笑道:「我將這幾日落下來的桃花收集來,蒸了桃花糕,三爺要不要試試?」 衛昭雙腳不聽使喚,往木屋走去。 糕色淺紅,狀如桃花,由於剛出鍋,散著絲絲幽香,沁人心腑。 江慈取過竹筷,衛昭卻伸手拈起桃花糕,送入口中。 見他眉目間閃過一絲讚賞之色,江慈心中高興,雙手撐頰,看著衛昭將一碟桃花糕悉數吃下,笑道:「三爺府中難道沒有會做桃花糕的?那以往每年的桃花,豈不可惜?」 「要吃,到外面去買便是,何必費這個勁。」衛昭接過江慈遞上的清茶,淡淡道。 「外面買的哪有自己做的好吃,桃花糕就要趁熱吃,才有那股鬆軟與清香,到外面買,回到府中,早就涼了。」江慈說得有些起勁:「三爺若是喜歡吃,我走之前,教會你府中的廚子弄這個便是。」 衛昭被茶氣薰得迷了一下眼睛,半晌方道:「走?!」 江慈醒覺過來,微微一笑:「三爺不是遲早要將我送回給裴琰嗎?我總不可能在這桃園住一輩子。」 「不逃了?」衛昭抬頭望向她,眼神多了幾分淩厲:「願意回裴琰身邊?」 江慈在桌邊坐下,平靜地望著衛昭:「我想明白了,我為什麼要逃?你和他,都不可能把我關上一輩子,若說因為我的原因,他才會與你合作,這話誰都不會信,我只不過是一個由頭而已。你們也沒必要取我這條小命,你們要爭要鬥,那是你們的事,我只管自己睡好吃好,總有一天,我能回家的。」 衛昭默默聽著,心中如釋重負,卻又有點空蕩蕩的感覺。 見他良久不說話,江慈覺有些悶,將燭火移近些,取過針線,將日間被柴禾勾壞的緋色長裙細細縫補。 燭影搖曳中,她秀美圓潤的側面,寧靜而安詳。衛昭望著她手中的針線一起一落,忽然有種如墮夢中的感覺,漸覺神思恍惚起來。 衛昭似在一條長長的甬道中走著,牽著自己的是師父還是姐姐,看不清楚。聽到的卻是師父的聲音:「無瑕,記住這個聖殿,記住這條秘道,你再回來時,便將是我們月落的主宰。」 甬道出來,仿佛一下就到了「玉迦山莊」,那兩年的雪很大,留在自己記憶中的便是滿院的白雪,還有院中那兩個呆頭呆腦的雪人。 他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姐姐帶著自己堆出的雪人,卻被人用長長的利針在胳膊上紮了幾下。慶德王府那個管家的臉如千年冰山,自己被他關入暗房,只穿一件薄薄的衣衫,凍得瑟瑟發抖。 當師父在「玉龍泉」放開手,問自己可知以後要面對什麼,當時的蕭無瑕回答得那麼堅定,只是,十歲的少年,終究什麼都不懂。 不懂要面對的艱辛苦楚,更不懂要面對的屈辱與難堪。 寒光在眼前閃爍,利劍錚然,緩緩地穿過姐姐的身體,她的眼神卻無比安祥,她也知,這一劍,終能斷了弟弟的情欲,能護著他在虎狼環伺之下存得性命吧? 他漸感難以呼吸,右手抓住胸口,喘息漸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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