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流水迢迢 | 上頁 下頁 |
| 二四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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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昭任由他抱著,半響才輕聲道:「師叔,您放心,我總有一天會回來的。」 蕭離眼眶濕潤,終只能說出一句:「無瑕,你多保重。」 衛昭與蕭離出屋,平叔轉頭盯著江慈,不發一言。江慈卻向他一笑,轉身就跑,不多時斟了杯茶出來,雙手奉給平叔:「平叔,您喝茶。」 平叔欲待不接,可茶香讓他呼吸一窒,便接了過來。他低頭一看,怒道:「你們——」 江慈嘻嘻一笑:「不是我拿的,是無瑕到您房中拿的。他說穀中最好的茶葉必定在平叔房中。」 平叔未及說話,江慈面上微帶撒嬌神態,道:「平叔,無瑕說了,我們下次給您帶華朝最好的雲尖茶回來,保證比您這個還要好,您就別生氣了。」 平叔捧著茶杯在桌前坐下,看了江慈幾眼,默然不語。江慈忙在他身邊坐下,央求道:「平叔,我想求您件事。」 「何事?」平叔冷聲道。 「您給我講講無瑕小時候的事,好不好?」 衛昭與蕭離由山上下來,剛走到石屋後面,便聽見屋內傳出平叔和江慈的笑聲。兩人齊齊一愣,蕭離笑道:「平無傷會笑,倒是件稀罕事。」 衛昭聽著江慈的笑聲,不由自主地嘴角輕勾,蕭離看得清楚,心中一酸,低下頭去。 見二人進屋,平叔忙站起,衛昭淡淡道:「你們到外面等我。」 他走入右邊屋子,江慈跟了進來,默默依入他的懷中。二人環顧屋內,被衾猶暖,溫香依稀,這幾日便如同一場夢,纏綿迷離,卻終有要醒來的時候。 衛昭低頭,輕聲道:「你留在這裡吧。」 江慈拼命搖頭,在他胸前掐了一下,衛昭知她在提醒自己發下的誓言,卻仍在她耳邊低聲勸道:「我還有數件大事要辦,你千里迢迢地跟著——」 她仰起頭,眼睛睜得很大,努力不讓淚水滴下,哽咽道:「你到哪裡,我便到哪裡,不許你丟下我。」 他抱住她,視線正望向窗外。紛飛的黃葉在最後的秋陽中漫舞,他甚至能聽見黃葉落地的唦唦聲,一隻雀鳥在窗臺落下,不久,又有一隻雀鳥飛過來,片刻後,兩隻鳥又一起振翅飛去。 他輕輕捧住她的臉,吻去她的淚水,道:「好,我去哪裡,你便去哪裡。」 江慈破涕為笑,跟著他踏出房門。 下山的路長滿雜草,衛昭索性牽住了江慈的手。蕭離與平叔不敢回頭,只是默默地在前面走著。 到得石縫前,衛昭停住腳步,平叔過來,垂首道:「要不要去道個別?」 江慈覺衛昭握著自己的手忽有些顫抖,便仰首望著他。他此時衣勝雪,人如玉,看著自己的目光如春柳般溫柔,她不由柔聲道:「還是去給阿爸和姐姐磕個頭吧。」 衛昭忽握緊了她的手,轉向蕭離與平叔道:「四師叔,平叔。」 「在。」二人齊齊躬身。 「不敢,二位是長輩,今日想請二位作個見證。」衛昭看了看江慈,話語輕而堅決。 蕭離心中說不出的悲喜交集,平叔想起大計將成,那惡魔病重不起,這女子又善良可人,也不禁替他欣喜,二人同時點頭道:「好。」 江慈卻不明衛昭所言何意,衛昭向她一笑,牽著她往石縫出口右側走去。到得墓前,衛昭將她一帶,二人跪下,他凝望著石碑上的字,雙眼漸紅,手也在輕輕地顫抖。 蕭離歎了口氣,走到墓前,長身一揖,再輕撫上石碑,道:「大師兄,今日無瑕在此成親,請您受他們三拜,並賜福給佳兒佳婦吧。」 江慈頃刻間淚眼朦朧,轉頭望向衛昭。秋陽下,他的笑容那般輕柔,他慢慢伸手,替她拭去淚水。她隨著他叩下頭去,一拜,再拜,三拜,只願今生今世,得阿爸和姐姐相佑,再不分離。 一一六、秋風浩蕩 由月落往鬱州,路途非止一日。 平叔為二人準備好兩匹馬,衛昭戴上面具和寬沿紗帽,江慈則換了男裝,二人告別蕭離與平叔,往郁州一路行去。行得半日,江慈索性在一瘡市上賣掉一匹馬,與衛昭共乘一騎。 一路行來,秋殘風寒。衛昭買了件灰羽大氅,將江慈緊緊地圈在懷中。灰氅外秋風呼卷,灰氅內卻春意融融。江慈只願這條路永遠走不到盡頭,只願一生一世,都蜷在他的雙臂之間。 夜間,二人也時刻膠著在一起,寂冷的長夜,唯有這樣,他和她才覺不再孤單。 歡愉愈濃,江慈卻也慢慢感覺到他隱約的變化。他熟睡時,有時會微微蜷縮,似在夢中經受著什麼痛苦;一路走來,看到戰後滿目瘡痍的淒慘景象,他也總是擰著眉頭,不發一言。 更讓她十分不安的是,他心底的那些看不見的傷痕,是她始終都不敢去觸及的,她怕她一碰到那些糜爛的傷口,他就會從此消失。她唯有夜夜與他癡纏,讓他沉浸在最濃最深的愛戀之中。 這日郁州在望,路上處處可見百姓歡慶長風騎趕跑桓軍、收復鬱州。衛昭默默看著,手心忽然沁出冷汗。 江慈卻是看著欣喜,回頭仰望著他,笑道:「真好,要是以後再也沒有戰事就更好了。」 衛昭勉強笑了笑,勁喝一聲,策馬疾馳,終在天黑時進了鬱州城。 裴琰的行軍速度卻極快,長風騎已將桓軍逼到了成郡一帶,鬱州城內是宣遠侯何振文帶兵鎮守。衛昭潛入郡守府探明情況後回到客棧,道:「少君不在,咱們得去成郡。」 「就走嗎?」江慈替他取下面具,轉身放在桌上。 衛昭靜默片刻,忽然從後面抱住她,她嬌笑著倒在他的懷中,他悄悄揚掌,將燭火熄滅。 她在他懷中醒來,借著窗外透進來的一點月色,可以看見他的修眉微微蹙起,她忍不住伸手,想要撫平他的眉頭,他卻突然睜眼,溫柔地吻上了她的手心。 江慈低笑道:「你沒睡著啊?」 「你不也沒睡。」 「那你在想什麼?想得眉頭都皺起來了,不好看。」 衛昭有些愣怔,轉而抱住她,良久,終問了出來:「小慈,告訴我,為什麼會是我?」 江慈想了想,搖頭笑道:「不知道。」 他在她耳邊歎了口氣:「你真糊塗。」 「師父說,糊塗人有福氣。」 他再歎聲:「可我是個壞人,地地道道的壞人。」 江慈想堵住他的嘴,他卻緊緊抱著她,低聲道:「小慈,我以往,做了很多很多壞事,滿手血腥,滿身的罪孽。你跟著我——」 江慈默然,良久,才低聲道:「那我就求菩薩,讓我死後下十八層地獄,為你贖罪好了。」 進入十月,北境便迅速寒冷,滿樹枯葉飄然落地,積起一地暗黃。 長空中一聲鷹唳,灰線劃過,弦聲震響,蒼鷹發出淒厲的哀號,落於山巒之中。 宇文景倫擲下手中強弓,回頭看了看火光沖天的麒麟穀,眉間湧上憤然和不甘。易寒看得清楚,上前道:「王爺,還是先入城吧。這場大火,只能將裴琰阻擋一兩日。」 宇文景倫不言,滕瑞傷勢未愈,連聲咳嗽,咳罷,道:「只怕成郡入不得。」 宇文景倫若有所思。左軍大將慕容光不解,道:「成郡咱們還有人守著,為何入不得?成郡牆高壕深,咱們可據城力戰。」 滕瑞面色有些蒼白,「回雁關一役」,他為逃生,自關牆跳下,宇文景倫及時趕到卸去他大部分下墜之力,但仍傷得不輕。縱是他醫術高超,但連日來隨軍步步後退,殫精竭慮、連出奇招,方助宇文景倫保了這八萬人順利撤回到成郡一帶,傷便一直未能痊癒。此刻,他已是心力交瘁。 他再咳數聲,道:「慕容將軍,成郡多年以來一直為長風騎駐紮重地,裴琰在這處更是得到全城百姓的擁護。眼下咱們退到這裡,城內卻仍未有大的騷亂,慕容將軍不覺得奇怪嗎?」 慕容光一凜:「難道那些『暗襲團』早就潛到成郡,就等著咱們進去,好和裴琰內外夾擊?!」 「暗襲團還在其次,主要是咱們退得匆忙,糧草缺乏,一入成郡,如果沒有足夠的糧草,如何堅守?萬一被圍困,誰來為我們解圍?南征無望,成郡守來何益?!」 滕瑞這話一出,眾人都默不作聲。自宇文景倫從「回雁關」敗北,毅平王、甯平王相繼戰敗身亡,桓國皇太子在桓皇面前屢進讒言。桓皇命皇太子的表兄左執率兵前來支援,但左執率三萬人馬到了黑水河後,便再未南下,擺明瞭要隔岸觀火,坐看宇文景倫被長風騎追擊。 至於最要緊的糧草,也被左執扣著,遲遲未過黑水河。正因糧草不繼,才導致桓軍節節敗北,若是再被圍困在成郡,只怕這八萬人便要死在長風騎和桓太子一明一暗的雙重夾擊之下。 宇文景倫放目遠眺,南方,層巒染黃,雲淡風冷;他再回望北際,闊野長空,一望無垠。他久久地思考著,一轉頭,與滕瑞目光相觸,沉聲道:「先生請隨我來。」 秋風漸盛,卷走稀薄的陽光,陰沉天空下的遠山近野,處處都呈蕭冷之態。 滕瑞隨著宇文景倫走到空曠處,二人負手而立,風卷起宇文景倫的戰袍和滕瑞的衣襟,一人氣勢恢然,一人也自鎮定如水。 「先生。」宇文景倫仰望長空,道:「今年冬天會很冷。」 滕瑞歎道:「上京只怕更冷,風刀霜劍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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