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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七


  「哦?」

  「夫人將大管家罵了一頓,大管家將姜大人請到正芳園的暖閣換衣送茶,聽後半夜雨停後,才親自將姜大人送回去。」

  裴琰笑容僵在唇邊,她卻沒有察覺,抿嘴笑道:「倒還有件喜事,要恭喜相爺。夫人放話出去,要替相爺在世家小姐中擇一門親事。這一段日子,說媒的踏破了門檻。聽說,連董學士家二小姐的庚帖也被――」

  她「啊」地一聲輕呼,裴琰已長身而起,他只披上外袍,將那件狐裘披在肩頭,大步出慎園。

  星夜寂靜,他茫然走著,終又走到荷塘邊。繁華痕跡依存,滿園枯荷仍在,肩頭狐裘微暖,可是,至親之人,最尊重的對手,渴求的賢才,還有,溫暖如她,都仿佛離他越來越遠。

  這夜為迎接前線將士凱旋歸來,京城放起煙火,千枝火樹萬朵銀花,將京城的夜空映得五光十色。

  莊王擁著狐裘,斜坐於榻上,看著兩輛馬車並排的瞬間,衛昭由車窗外如靈燕般閃入,笑道:「半年不見,三郎身手越發精進。」

  衛昭面帶悲戚,單膝跪于莊王身前,哽咽道:「衛昭見事不明,被裴琰蒙蔽,以致高氏族蒙難,實是愧對王爺。」

  莊王忙將他挽起,卻也流下淚來,半晌方道:「不關你事,只恨裴琰太奸詐,桓賊太厲害。你幫我尋回舅父遺骨,母妃臨去前都說,要重謝於你。」

  馬車慢悠悠地走著,衛昭在莊王對面坐定,莊王替他斟杯茶,終忍不住問道:「依你看,父皇真醒不來?」

  「我把過脈,時重時細,內力壅塞,確是丹藥加急怒攻心所致,醒來的希望不大。」

  莊王吐出一口細悠的長氣,半晌方恨恨道:「現在朝中之人,不是投向大哥,就是投靠三弟和裴琰,莊王府,倒象成了瘟疫之地。」

  衛昭冷笑道:「他們這些小人,見我們勢微,便想落井下石,總有一天讓他們知道厲害!」

  莊王想起先前席上之事,笑起來:「三郎今日幹得好,大快我心!」

  衛昭低頭看看腰間蟠龍寶劍,道:「三日後祭告過太廟,我便得將此劍交出,到時,只怕――」

  莊王傲然一笑:「我好歹還是個王爺,誰敢動我?!」

  衛昭面上呈現感激之色,道:「王爺如此相護,衛昭便將這條性命,交給王爺!」

  莊王擺擺手,笑道:「還有一事要謝你,小慶德王府中的長史前幾天悄悄進京,出示他主子的信物,也很隱晦地說,只要咱們能穩住京師,他家主子自會樂見其成。他家主子正為談妃小產、不能再孕的事情煩心,顧不上別的。」

  衛昭喝口茶,掩去唇邊笑意,道:「以小慶德王的個性,其實他是打定主意做牆頭草,哪方都不得罪,咱們只管放手在京城幹,只要咱們勝出,他自然便會支持咱們。」

  「嗯,只要他不插手,大哥和三弟萬一有個什麼意外,我就是唯一的皇位繼承人,他自然便會投到我這一邊。再說岳氏父子也一直與我有聯繫,有兩方的支持,以後再想法子慢慢剪除裴琰的兵權。」

  衛昭神秘地一笑,道:「知道王爺怕裴琰揮兵南下,我回京前給他放把火,讓他以為是宇文景倫幹的,只能重兵屯于成郡。」

  莊王拊掌大笑:「好!」

  衛昭給莊王斟滿茶盞,道:「現在咱得找個最合適的機會下手,還不能留下把柄,還得把肅海侯的水師弄回蒼平府,這樣才有最大的把握。」

  莊王沉吟道:「那只有冬至日的皇陵大祭,才是出手的最好機會。」

  「王爺英明,現在距冬至還有二十來天,戰事已定,到時肅海侯的水師也得離京。皇陵祭禮,外圍防務由禁衛軍負責,但陵內防務還是由的光明司負責,不愁沒有下手的機會。」

  「那咱們現在要做的,是挑起太子和靜王的爭端,二是盡力保住光明司指揮使的位子。」

  衛昭微笑道:「高成的人,要躲過京畿營,偷偷開進皇陵,可得讓他們好好訓練一下。」

  莊王頭道:「你放心,高成憋了一口氣,要替舅父大人報仇,他自會盡力。」

  「那就好,王爺,您繼續養病,咱們也得避嫌,我先走一步,有什麼事我會讓易五去找您。」

  莊王合住衛昭的雙手,頗為不舍,半晌方輕聲道:「三郎萬事小心。」

  煙火慢慢散去,京城的夜空重歸寧靜,大街上,行人漸少,終只余更夫駝著背,慢悠悠地走著。他偶爾敲上下更鼓,發出聲蒼涼的長吆:「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衛昭身形連晃,一時隱身簷後,一時屋頂疾行,確定無人跟蹤後,方一路向內城西直大街老柳巷潛去。

  他攀上門前的老柳樹,放下心頭大石。屋內燃著昏黃的燭火,窗紙上也隱隱透出她的身影。衛昭翻身入院,正待推門入屋,腰側的蟠龍寶劍隨著步伐輕晃一下,他胸口一緊,腳步停頓,痛苦地閉上雙眼。

  他正待轉身,江慈已拉門出來,直撲入他的懷中,他下意識後退兩步,將她推開些,她仰頭不解道:「怎麼了?」

  見衛昭面色蒼白,額頭隱有汗珠,江慈一慌,顫聲道:「哪不舒服?」

  衛昭深深呼吸,勉強笑道:「沒有,只是肚子餓了,又走得急些。」

  江慈放下心來,笑道:「我知道相府大宴,你肯定吃不下什麼,我做了幾個小菜,快來。」握住衛昭的手,將他拉入屋中。踏入房門的一瞬,衛昭悄悄將腰側蟠龍寶劍解下,擲在院中的柴垛上。

  桌上,仍如在星月穀舊居一樣,擺著幾碟小菜。江慈將衛昭拉到桌前,將筷子塞到他手中,柔聲道:「知道你在那邊肯定吃不下什麼,可以後,心情再不好也得吃飽吃好,要象我一樣,天塌下來也先把肚子填飽。」

  衛昭只是低頭吃飯,沉默不言。江慈邊吃邊道:「崔大哥和我去了攬月樓,小姨讓寶兒和我換了衣服,裝扮成我坐在窗前,我躲在裝戲服的箱子裡出的攬月樓。剛才去買菜,也是換的男裝,塗黑臉才出去的。」

  衛昭微愣一下,旋即道:「以後不要再去攬月樓,那處人太雜,素煙身份複雜,雖不會害你,但保不住讓別人知道些什麼。」

  「好。」江慈又道:「對了,崔大哥想和你見面,有些事情要和你談。」

  衛昭低下頭,應了一聲,不再說話。待他放下筷子,江慈自將碗筷收去廚房洗刷。忽然聽到院內「嘩啦啦」一陣水響,她急速奔出去,只見衛昭立于水井邊,渾身濕透。

  她慢慢明白過來,心尖一疼,緩步走過去。衛昭俊美的面容有些扭曲,見她走過來,他便步步後退。江慈緊緊跟上,待他靠上院中梧桐樹,撲入他懷中,緊緊環住他的腰。

  濕冷的井水,從衛昭的長髮滴下來,滴入她的頸中。他欲將她推開,但她用力抱著他,低聲道:「天這麼冷,我燒了熱水。」

  衛昭紋絲不動,時間仿佛停滯很久,終於,他用力將她抱住,將頭埋入她的發間,喃喃道:「小慈,你等我,再等二十多天,一切就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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