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流水迢迢 | 上頁 下頁 |
| 二七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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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在這一夜,嶽藩請求重為華朝藩屬的表章隨著駿馬正越過南詔山。而由玉間府往京城的道路上,也多了數匹身負重任、急速趕路的千里良駒。 衛昭似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飄浮,他試著掙扎,帶來的卻是全身刺痛,身軀內外,只有胸口尚有一團餘熱,護著他的心臟不在黑暗中凍僵暴裂。 他竭力讓胸口那團餘熱向經脈內擴散,他仿佛再度見到師傅的利劍穿過姐姐的身軀,似乎仍聽到落鳳灘畔帶血的鳳凰之歌,還有,石屋內那銘刻入骨的纏綿與溫柔。這些,都讓他努力護住心口的那團餘熱,讓它絲絲滲入經脈之中。 當手腳終於能夠動彈,他也慢慢睜開雙眼。周遭,桃林已籠罩在濃濃的晨霧中,而他躺著的泥土,也都蒙上了一層慘淡的白霜。 衛昭知自己在桃林昏迷了一整夜,他掙扎著坐起,靠住一棵桃樹調運真氣,長出了一口氣,慶倖自己終在鬼門關前撿回一條性命。 一陣微風拂過,衛昭挪動有些僵硬的身軀,站了起來,側頭間正見桃林小溪裡,她為捕撈魚蝦而用過的簸箕還在那處。他踉蹌著走過去,提起簸箕,裡面卻空空如也。 他低下頭,掬起一捧溪水,洗去唇邊血漬,出了桃園。 易五等了整夜,卻礙于衛昭嚴命,不敢入園,見他出來,抹了把汗過來,衛昭道:「怎樣?!」 「同盛堂沒事,京中一切正常。」 衛昭輕籲了一口氣,想想,又道:「你暗中盯著同盛堂,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他回了正園,換過乾淨的素袍,披著皇帝御賜的狐裘,漫天晨霧中,悠悠然入宮。 一二四、歧路不歸 延暉殿內閣,皇帝正在陶內侍的服侍下喝藥,見他進來,微笑道:「怎麼這麼早?」待喝完藥,眾內侍替他將衣物穿好,他轉身牽住衛昭的手:「三郎,你隨朕走走。」 此時尚是晨霧滿天,宮中重簷高殿,都隱在一片白茫茫的霧氣中。皇帝牽著衛昭緩步走著,冬風寒瑟,衛昭解下身上的狐裘,披在皇帝肩頭。 皇帝低頭看了看,歎道:「這還是你十八歲生日時,朕賜給你的。」 「是。」 皇帝似是想起了什麼,微微而笑,衛昭也笑出聲來。 皇帝笑駡道:「你那天給朕惹那麼大的禍,害朕給你收拾爛攤子,烏琉國的二王子聽說至今未能有後嗣。」 衛昭得意一笑:「他烏琉國王子多,也不在乎他這個有沒有後裔。」轉而又恨恨道:「誰讓他出言不遜,辱我倒也罷了,可他暗地裡罵的是――」說著眼圈便紅了一紅。 皇帝拍了拍他的手,衛昭情緒漸漸平靜,二人在宮中慢悠悠走著,竟走到了延禧宮。 衛昭望著延禧宮的宮門,愣了片刻。這裡,便是當初他剛入宮時居住過的地方,因位於皇宮前城的西面,又被稱為西宮。 西宮多年前曾經失火,失火後衛昭長久失眠驚悸,皇帝便將他接到延暉殿居住,直到他十八歲才另賜外宅。宮中盛傳西宮內有鬼魅出沒,皇帝也未再命工部整修,西宮便一直荒了下來。 西宮內,落葉滿地,梧桐盡枯。皇帝步下石階,在院中慢慢走著,他腳下踩上厚厚枯葉發出的「唦唦」聲,聽在衛昭耳中,只覺得無比刺耳。 皇帝走至院中,仰頭望著梧桐樹,一時有些恍惚。 三十多歲的成宗陛下,在經歷了「逆王之亂」和十餘年的朝堂傾軋之後,已由昔日意氣勃發的鄴王謝澈,漸漸變成了一個深沉難測的帝王。 日日想著制約臣子、平衡各方勢力,天天面對的是謊言騙局、勾心鬥角,就連後宮的嬪妃,也是虛情假意,無一人有發自內心的笑容。僅余從內心敬重的皇后還能說上幾句話,可為了保護她,他也只能故作冷漠。 於是,他去後宮的次數越來越少,只夜夜傳幾個伶俐些的少年服侍,倒也清爽。 那日是盛夏,天氣炎熱。他從高貴妃宮中出來,憋了一肚子的火,換了箭服在西邊箭場射箭,縱是射中全靶,猶覺怒火中燒。忽聽到箭場旁的西宮內傳出喧鬧聲,遙見西宮中最高的梧桐樹上似是有人,盛怒下便大步入了西宮。 他著的是箭服,又走得極快,西宮內諸人並未發覺,仍圍在梧桐樹下,威逼恐嚇。 他走到吳總管身後,正要說話,抬頭間看清樹上之人,不由暗中吸了口涼氣,覺仿有雪蓮在眼前盛開,瞬間神清氣爽。 樹上,一個清麗絕美的少年緊抱著樹幹,面上神情倔強而兇狠,將爬上樹捉他的內侍一一踢落,但他那眼神,又透著幾分膽怯,如同一隻受傷的幼獸。 多年以前,十多歲的謝澈,幼年喪母、被交給景王生母撫養的謝澈,在被景王追打得遍體鱗傷之時,是不是也是這等神色? 他拍了拍吳總管的肩,又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吳總管十分機靈,在他耳邊輕聲稟了幾句話,他再囑咐幾句,吳總管便帶著所有人退了出去。 他走到樹下,仰頭微笑:「你下來吧。」 少年緊抿著嘴唇,眸中仍有著驚懼和濃濃的不信任,半晌方冷冷道:「你是誰?」 他看了看身上的箭服,笑道:「我是這宮中的光明司指揮使。」又和聲道:「你不可能在樹上呆一輩子,你自己下來,便算投案自首,罪責會輕些。」 少年猶豫再三,爬下樹來。他忍不住再笑了笑,果然,是一個吃軟不吃硬的孩子。 少年手負身後,冷聲道:「刑部在哪裡,我自己去。」 他大笑,少年冷眼望著他,怒道:「你笑什麼?!我殺了人,當然得送到刑部。」 「你殺了人?」 「是我殺的,一人做事一人當,我隨你去刑部便是。」 他更覺有趣:「你殺了何人?」 「龔、龔總管。」 他點頭歎道:「殺得好,朕――真是殺得好。」 「為什麼?」少年的眼睛瞬間睜大,他這才發覺少年的眼睫修長而濃密,更顯得那雙眼睛如黑寶石般閃亮。 他在石階上坐下,招了招手。少年猶豫片刻,在他身邊坐下,追問道:「你為什麼說殺得好?」 這般不守宮中的規矩,只怕沒少挨負責訓育新人的龔總管的鞭笞,所以才會反抗,失手將龔總管砸暈吧?他右手疾探,將少年衣袖卷起,果然,青痕斑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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